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从公元前322年亚里士多德去世，到公元529年东罗马帝国皇帝查士丁尼
下令关闭雅典所有学园，这一时期在西方哲学史上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发展
阶段，但在世界史上却包括了两个不同的时期：希腊化时期和罗马时期。希腊
化时期，希腊哲学随着马其顿王国的军事征服和文化扩张传播至东方，埃及亚
历山大城与希腊雅典同为当时文化和哲学的中心。罗马时期，随着希腊哲学进
一步传播到拉丁语地区，罗马人使用拉丁文表达希腊哲学的思想，产生出最早
的拉丁文哲学典籍。从思想内容上来看，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都是希腊哲学
的延续，表现出基本稳定和一脉相承的思想特征。按哲学典籍的文字，可分为
使用希腊文的希腊化哲学与使用拉丁文的罗马哲学。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产生了四个新派别：伊壁鸠鲁派、斯多亚派、怀疑
派和新柏拉图主义，原有学派以柏拉图追随者组成的学园派和亚里士多德追随
者组成的漫步派为主。这些派别既相互渗透和影响，又彼此攻讦和争论，哲学
领域呈现出错综复杂、扑朔迷离的局面。
从理论形态上看，原来属于思辨范围的某些对象出于实用需要而从哲学中
分化出去，学术研究朝着专业化方向发展，几何学、天文学、力学、地理学、
历史学和文学等方面都有辉煌成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哲学更加注重人生问
题，朝伦理化方向发展。所谓伦理化，就是以伦理学为核心或归宿。哲学的主
要目的不再是追求智慧，而是追求幸福。虽然这一时期各派对于幸福有不同理
解，但都认为理性和智慧是达到幸福的一个途径。哲学家们借助前人的形而上
学、自然哲学和认识论，促进了自己伦理学的发展。
这一时期哲学呈现出的伦理化倾向，有两方面背景和原因：一方面，随
着奴隶制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矛盾加剧，希腊城邦制瓦解所造成的社会动
荡和融合，深刻地改变了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们在复杂多变的环境
中，普遍关心如何才能达到心灵安静和幸福的问题，力图寻找安身立命的精
神寄托。另一方面，罗马人和东方人的实用态度和宗教信念，怀疑主义和相对
主义引起的争吵，从内部毁坏了希腊人固有的思辨理性精神，哲学家试图用道
德学说扩大社会影响，更加有效地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罗马帝国后期，奴隶制
进入全面崩溃的阶段，伦理化的哲学说教既不能挽救社会危机，也不能适应历第一节 伊壁鸠鲁派
85
史发展的潮流，于是逐步走向衰落。
第一节 伊壁鸠鲁派
伊壁鸠鲁(前342—前270)生于萨摩斯，早年学习柏拉图和德谟克利特
学说。18岁去雅典，此后在各地学习和传授哲学。35岁时回到雅典，在自己
住宅的花园里传授哲学，他的学校因而被称作“花园”。伊壁鸠鲁哲学具有一
定的平民性和民主性，花园聚集着社会各阶层的民众，甚至还包括一些妇女。
据说伊壁鸠鲁的著述有300余卷，但仅有3 封信以及题为《格言集》和《学说
要点》的残篇流传至今。
伊壁鸠鲁把哲学当作实现幸福生活的活动。他认为，正如不能治疗身体疾
病的医术是无用的技艺，不能解除灵魂痛苦的哲学是无用的空话，为了能够幸
福地生活，必须学习伦理学。伊壁鸠鲁在自然哲学上持原子论的观点，在伦理
学上作快乐即幸福的解释。正如马克思所说：“这里我们仿佛看到这种哲学的
生活道路的集中表现，它的主观要点。”①
一、原子论的自然观
伊壁鸠鲁是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的忠实继承者，坚决维护原子和虚空的真
实性。他认为，原子和虚空虽然是不可感的，但它们的真实性却不可辩驳；就
是说，如果不设定原子和虚空，那么自明的感觉将被推翻，即感觉的自明性证
明了原子和虚空的真实性。他以感觉为认识的出发点和标准，摆脱了唯心论和
怀疑论的空洞思辨和争吵。他对原子论作了重要的补充，认为原子除了有形
状、次序和位置等几何特征外，还有质的规定性，包括重量的性质。恩格斯评
论说：“他早就按照自己的方式认识了原子量和原子体积。”②
伊壁鸠鲁认为，原子运动主要有三种：一是由于原子自身的重量产生的垂
直运动，二是原子在下落运动时产生偏斜，三是由于原子偏斜造成的相互碰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5 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9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37 页。86
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撞，碰撞中结成原子团，所有的事物都不过是大大小小的原子团。① 原子因重
量产生的直线运动是必然性，而原子偏斜及其造成的组合物内部的颤动是偶然
性。德谟克利特只看到原子碰撞的必然性，而伊壁鸠鲁发现的原子偏斜说明了
原子运动的偶然性。马克思认为，在原子三种运动方式中，“‘原子偏离直线’
是最深刻的结论之一”②,“偏斜所表现的规律贯穿于整个伊壁鸠鲁哲学”。③
伊壁鸠鲁的原子论使自然哲学摆脱了目的论、宿命论和神意，他用原子的
偏斜运动来说明自由是世界的根源之一。诸神被当作原子运动的结果，他们远
离人事，不干涉自然。伊壁鸠鲁认为，既然神、命运、天体都是原子运动的偶
然结果，人没有理由畏惧这些与我们的生活无关的东西。人也不必畏惧死亡。
他说：“我们活着时，死亡尚未来临；死亡来临时，我们已经不在了。”④正如
马克思所评价的那样，伊壁鸠鲁的哲学要旨是“精神的自由和精神的独立”,
他是“古代真正激进的启蒙者”。⑤
二、快乐主义的伦理学
伊壁鸠鲁认为，感觉证明了快乐为善、痛苦为恶的正确性，感情显示了趋
乐避苦的自发性和自明性。按照其感觉主义的准则，快乐主义是直观的真理，
无需作思辨的理论论证。
伊壁鸠鲁虽然把快乐与幸福相等同，但坚决反对把快乐与享乐相等同。他
说：“所有的快乐由于天然与我们相联，所以是善的，但并不是都值得抉择。”⑥
他把快乐分为三种类型：一是自然的和必需的，如食欲的满足；二是自然的，
但却不是必需的，如性欲的满足；三是既不自然又不是必需的，如虚荣心、权
力欲的满足。他还区分了强烈但不能持久的快乐与平静而长久的快乐，即动态
快乐和静态快乐，认为前者是欲望的要求和满足，如娱乐和高兴，后者是痛苦
的消除，如无饥无渴、无痛无求的轻松状态。
① 参见[古希腊] 伊壁鸠鲁和[古罗马] 卢克莱修：《自然与快乐：伊壁鸠鲁的哲学》,包利
民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6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 1982年版，第119 页。
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 35 页。
④ 苗力田主编：《古希腊哲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647 页。
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80页；《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
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147页。
⑥ 苗力田主编：《古希腊哲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648 页。第一节 伊壁鸠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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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壁鸠鲁在比较各种快乐的得失后，认为静态快乐高于动态快乐。他认
为，最高的幸福是无增无减的，人们在动态快乐中得到的享受或强或弱，只有
在静态快乐中才能处于平稳不变的幸福状态。他认识到，享乐无止境，“当我
们缺少快乐和感到痛苦时，就会感到需要快乐”①。但是，欲望对快乐的追求和
满足贪得无厌，过度的享受最终导致痛苦，这就是“欲壑难填”的道理。
伊壁鸠鲁所谓的静态快乐指身体免遭痛苦和心灵不受干扰两个方面，即身
体健康和心灵宁静。他认为，静态快乐的两方面相互影响，身体遭受痛苦时心
灵不能宁静；反之，心灵受到干扰时身体健康也会受损害。但他更加强调心灵
的快乐，认为“宁静”是静态快乐的主要特征，审慎、平静的生活才是最高
的善。
无论从理论还是从实践上看，伊壁鸠鲁都没有提倡享乐主义或纵欲主义。
但在历史上，享乐主义的坏名声和纵欲主义的不实之词却被强加在他头上。恩
格斯回应这种攻击时说：“庸人把唯物主义理解为贪吃、酗酒、娱目、肉欲、
虚荣、爱财、吝啬、贪婪、牟利、投机，简言之，即他本人暗中迷恋着的一切
龌龊行为。”②实际上，伊壁鸠鲁本人及其学派的成员，过着非常简单而朴实的
生活，并以此为福祉。他们批评许多人只关心生活用品而不关注生活本身，规
劝人们过保持宁静、心怀愉悦的生活。
伊壁鸠鲁不仅关心个人快乐，也十分重视友谊和社会正义。他说，“在智
慧提供给整个人生的一切幸福之中，以获得友谊为最重要”,“在注定给我们的
生活条件中，友谊最能增进我们的安全”。③ 他看到个人之间友谊的局限性，综
合前人的自然说和约定论，认为公正既是人们趋利避害的自然需要，也是法律
制度，只有公正才能普遍保障人们的安全。他说：“自然的公正，乃是引导人
们避免彼此伤害和受害的互利的约定。”④法律体现自然约定所规定的公正的利
害关系。没有亘古不变的法律，法律应随着约定的变化而变化；否则，法律就
是不公正的。伊壁鸠鲁的自然约定论是近代社会契约论的先声。马克思、恩格
斯指出：“国家起源于人们相互间的契约，起源于 contrat social〔社会契约〕,
① 苗力田主编：《古希腊哲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648 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86页。
③ 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古希腊罗马哲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57年版，第346页。
④ 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古希腊罗马哲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57年版，第347 页。88
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这一观点就是伊壁鸠鲁最先提出来的。”①
三、自然演化和宗教批判
罗马时期，伊壁鸠鲁派最重要的代表人物是诗人卢克莱修。卢克莱修(约
前98—前53)的代表作《物性论》是全面阐述伊壁鸠鲁的原子论世界观、描
述世界从自然到社会的演化的恢弘史诗。全书共6卷，第1、2卷叙述了原子在
虚空中运动、相互撞击，说明土、火、水、气和以太等元素构造宇宙和无限多
世界的过程；第3、4卷解释了灵魂为什么是由原子构成的，用原子论解释人的
生理、心理和生命繁殖现象；第5卷说明了文明起源和社会进化的过程，深刻
地揭露宗教产生的根源和社会恶果；第6卷探究了自然界异常现象和雅典大瘟
疫的原因，破除“神意”和“天命所造成的迷信和恐惧”。
卢克莱修发挥了伊壁鸠鲁的社会契约论，阐述了人类从自然状态走向社会
文明的过程。他认为，爱欲是把人们结合起来的自然力量。爱欲先使男人和女
人结婚并建立家园，后使邻人友爱，大家既不伤害别人也不受别人伤害。同
时，社会交往促使了语言形成。在学习语言和使用火的过程中，涌现了一些杰
出人物，他们带领人们用火和其他器物改变落后的生活。接着，国王们建立城
堡作为避难之所，按照美貌、体力和智力分配各种生活用品，财富起到的作用
越来越重要，普通人都会听命于富人的指挥。但富人引起人们的妒忌，国王始
终生活在死亡的危险之中，暴民们踩踏他们的王冠，人类迎来了一个个血腥时
代。仇杀和暴力使生活混乱，于是人们创立行政机构，制定法律，借助于法律
的公正，社会恢复生活的平静。
卢克莱修歌颂伊壁鸠鲁“是最先打倒众神和脚踹宗教的英雄”②,并指出
产生宗教的根源有三：对自然力量的无知和恐惧，对死亡和命运的恐惧，更重
要的是社会根源。他认为，由于伊壁鸠鲁的哲学，“宗教现在就被打倒”③。那
些破坏社会约定、追求统治权的人依靠宗教掩盖自己的罪行，企图依赖神的护
佑免除惩罚。因此，“神灵的神威遍布在许多伟大的民族中间，使城市充满了
许多神坛”,而宗教盛行带来祸害，“为我们造成多少的创伤，为我们的子孙造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147页。原文英文单词后、中文括
注前有希腊文括注，此处未注希腊文。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147 页。
③[古罗马] 卢克莱修：《物性论》,方书春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4页。第二节 斯多亚 派
89
成多少眼泪”。① 早在现代启蒙学者进行宗教批判的两千年前，卢克莱修已经发
现宗教的心理根源和社会根源。
卢克莱修对文明的前景充满信心。他认为，伊壁鸠鲁已经揭示了万物的本
性，人类因此而学会了认识真理。卢克莱修用他作为罗马人“祖国的语言”说
出了真理，② 自然理性之光必将把人提升到快乐生活的光明之境。他对人类文
明进步的乐观态度反映了罗马共和国兴盛的景象，马克思评价说：“卢克莱修
是一位真正的罗马史诗诗人，因为他歌颂罗马精神的实体。”③
伊壁鸠鲁派在五百多年的发展中，保持和发扬了唯物主义的世界观、思想
自由的价值观、快乐主义的伦理学和科学无神论，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伊
壁鸠鲁主义虽在中世纪一度失传，但在文艺复兴时期重放异彩，成为近代唯物
主义和无神论的重要思想来源。
第二节 斯多亚 派
斯多亚派是古希腊罗马哲学中流行最广泛、延续时间最长的一个派别，按
照时间顺序和思想倾向，斯多亚派可分为早期、中期和晚期三个发展阶段，早
期流行于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前2世纪左右的希腊化时期，中期流行于罗马人
征服希腊化地区后的罗马共和国时期，晚期流行于罗马帝国时期。
斯多亚派的创始人基提翁的芝诺(前336—前264)生于塞浦路斯岛。公
元前300年左右，他在雅典一个画廊讲学，开办学校，他的学派因此而得名
(希腊文 Stoa的意思是“画廊”),他用30年的时间使画廊成为与柏拉图学园
和伊壁鸠鲁花园齐名的雅典著名学校。克里安特(前331—前232)来自小亚
细亚的阿萨斯。他以顽强的毅力学习和实践芝诺的教导，以热烈的情感颂扬
神，把芝诺的自然哲学和伦理学神学化。克里安特的后继者克吕西甫(前
280—前206),把芝诺学说进一步系统化，以精密的逻辑论证反驳学园派和伊
壁鸠鲁派，对斯多亚派哲学体系的形成和传播贡献极大，因而他也被称作斯多
亚派的第二位创始人。
①[古罗马] 卢克莱修：《物性论》,方书春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333、335页。
② 参见[古罗马]卢克莱修：《物性论》,方书春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281页。
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23 页。第二节 斯多亚 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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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气和水，中央是大地；而当元素作向上运动时，按照土、水、气、火的
次序，一切都复归为火。只有火是永恒的，其余三种元素都从火元素中产生，
包含着火的活动力，只不过水和土包含的火元素较少，活动力较小，因此是被
动的元素。火与气两种能动的元素构成精气。精气并不是火与气的混合物，而
是最富有火的能动性的热气，又被称作气息或“普纽玛”(peuma),一般被译
做“精神”(spirit)。需要指出的是，“普纽玛”不能按现代意义被理解为“无
形体”的精神，因为它是由能动元素构成的，而元素是精细的形体。
可感世界被动的本原是质料，能动的本原是“逻各斯”或理性，两者结合
成为运动着的物体。质料只是没有任何规定性的实体或存在，只有理性才赋予
其存在并运动的能力。理性依自身能力的不同而被分为不同等级，理性规定的
形体被相应排列成无生命物、植物、动物、人和神。①最低级却最普遍的理性
是弥散于宇宙之间，渗入万物之中的“普纽玛”。“普纽玛”给予质料以“内
聚力”,使之形成一个单一的整体，即使石头中也有“普纽玛”,否则它就不能
保持其完整的形状。植物中的理性除了有内聚力之外，还有生长力。这种理性
被称为“种子理性”(logos spermatikos),控制着生命的生长、扩大和繁殖的过
程。动物的理性除有内聚力和生成力之外，还有自动和感觉的能力，这种理性
即“灵魂”。人除了有灵魂之外，还有理智。理智是最高级的理性，是人与神
共享的活动力。理智或“奴斯”(nous)与“普纽玛”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纯
粹的火，不再掺杂着较被动的气。神是“有智谋的火”,只有神才具有完全的
理智，人介于神和动物之间，与神分享理智，与动物分享灵魂。
宏观世界是宇宙。斯多亚派认为宇宙本身是一个活着的形体，即包含着千
千万万个物体的普遍物体。他们使用的“宇宙”一词有三层含义：事物的全
部，这是宇宙的被动本原；宇宙的秩序，这是宇宙的主动本原；主动本原和被
动本原结合的宇宙整体。他们争辩说，“全部”不等于“整体”。事物的全部只
是有限的物体，宇宙的秩序把有限物体结合在无限的虚空之中，使之成为宇宙
整体。这一整体是有理性的，因为宇宙的各部分都是有理性的，整体不可能没
有部分所有的性质，宇宙的所有部分都受理性秩序的支配。按照他们的解释，
充斥宇宙的“普纽玛”的颤动具有一定的节律，宇宙按照这样的节律作循环运
动。从宇宙万物由火中生成到万物复归于火是一个周期，称为“大年”。宇宙
① 参见苗力田主编：《古希腊哲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624—626页。92
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的整体在空间上是有限的，被无限的虚空环绕；在时间上是有朽的，按照一定
的秩序生成和毁灭。只有火才是永恒的、神圣的。这种思想显然来自赫拉克利
特宇宙被看作一团活火的思想。
在斯多亚派的术语中，神、理性和火常常被用作同义词。例如，当他们说
质料和神分别是消极的和积极的本原，或说石头中也有神时，并非表达后人所
说的泛神论观点。毋宁说，这里表达的是一种带有唯物主义倾向的理性观，即
认为精神和灵魂是有形体的观点和形体自身包含着能动力量的观点。马克思、
恩格斯认为斯多亚派的这些观点是“赫拉克利特式的、运动的、发展的、活生
生的自然观”①。
二、自然法
芝诺著有与柏拉图《国家篇》同名的著作，却表达了完全不同的政治理
想。他提出的“世界城邦”和“世界公民”的思想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苏格拉
底和犬儒派的第欧根尼是这一思想的前驱，他们回答“你属于哪一城邦”时，
都说：“世界。”芝诺根据理性统一性的宇宙图式，认为有理性的人类应当生活
在统一的国家之中，这是一个包括所有国家和城邦的“世界城邦”,使得每个
人不再是具体哪个国家和城邦的公民，而只是“世界公民”。斯多亚派提出
“世界城邦”的思想绝非偶然。早期斯多亚派哲学家大多出生于希腊本土以外，
生活在文化交流空前活跃的希腊化时期，反对希腊哲学家狭隘的民族优越感和
城邦政治，这一思想在客观上有助于希腊哲学和文化的广泛传播。
“世界城邦”是完善的国家。按芝诺所描绘的蓝图，它的法律是由自然颁
布的“正当法”或“公共法”,而不是人为约定的、在各城邦实施的法律，后
者只是前者发展的低级阶段。自然法是宇宙理性或“逻各斯”的无声命令，无
条件地被人类理性接受。芝诺以自然法的名义，摒除希腊城邦不合理的法律和
习俗，认为“世界城邦”没有阶级、种族和任何等级差别，一切人都是平等的
公民，是互爱互助的兄弟。男女平等，男人不能把女人作为自己的财产，他们
应当穿着同样的服装，无须向对方遮掩自己的身体。男女以自由结合的方式组
成家庭。这个城邦将没有殿堂庙宇和法庭辩论，没有剧场和体育场，没有货
币，凡是无助于德性的设施一律废止，让理性以自然方式起作用。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143页。92
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的整体在空间上是有限的，被无限的虚空环绕；在时间上是有朽的，按照一定
的秩序生成和毁灭。只有火才是永恒的、神圣的。这种思想显然来自赫拉克利
特宇宙被看作一团活火的思想。
在斯多亚派的术语中，神、理性和火常常被用作同义词。例如，当他们说
质料和神分别是消极的和积极的本原，或说石头中也有神时，并非表达后人所
说的泛神论观点。毋宁说，这里表达的是一种带有唯物主义倾向的理性观，即
认为精神和灵魂是有形体的观点和形体自身包含着能动力量的观点。马克思、
恩格斯认为斯多亚派的这些观点是“赫拉克利特式的、运动的、发展的、活生
生的自然观”①。
二、自然法
芝诺著有与柏拉图《国家篇》同名的著作，却表达了完全不同的政治理
想。他提出的“世界城邦”和“世界公民”的思想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苏格拉
底和犬儒派的第欧根尼是这一思想的前驱，他们回答“你属于哪一城邦”时，
都说：“世界。”芝诺根据理性统一性的宇宙图式，认为有理性的人类应当生活
在统一的国家之中，这是一个包括所有国家和城邦的“世界城邦”,使得每个
人不再是具体哪个国家和城邦的公民，而只是“世界公民”。斯多亚派提出
“世界城邦”的思想绝非偶然。早期斯多亚派哲学家大多出生于希腊本土以外，
生活在文化交流空前活跃的希腊化时期，反对希腊哲学家狭隘的民族优越感和
城邦政治，这一思想在客观上有助于希腊哲学和文化的广泛传播。
“世界城邦”是完善的国家。按芝诺所描绘的蓝图，它的法律是由自然颁
布的“正当法”或“公共法”,而不是人为约定的、在各城邦实施的法律，后
者只是前者发展的低级阶段。自然法是宇宙理性或“逻各斯”的无声命令，无
条件地被人类理性接受。芝诺以自然法的名义，摒除希腊城邦不合理的法律和
习俗，认为“世界城邦”没有阶级、种族和任何等级差别，一切人都是平等的
公民，是互爱互助的兄弟。男女平等，男人不能把女人作为自己的财产，他们
应当穿着同样的服装，无须向对方遮掩自己的身体。男女以自由结合的方式组
成家庭。这个城邦将没有殿堂庙宇和法庭辩论，没有剧场和体育场，没有货
币，凡是无助于德性的设施一律废止，让理性以自然方式起作用。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143 页。第二节 斯多亚 派
93
自然法的第一条命令是履行责任。芝诺是第一个使用“责任”一词的
人。而从词源上看，责任可以定义为“与自然的安排相一致的行为”①。他认
为，由驱动力产生的行为，有的被赋予责任，有的没有责任，有的无所谓责
任和非责任。区别有责任行为的标准是“可以合理地加以辩护的行为”。责
任并非专属于人类，动物也有责任。动物对一切有待实现的自然本性负有责
任，自我保存、避害趋利、婚配繁殖是一切动物的责任。但人还有组成社会
的自然本性，因而对他人和国家负有责任，孝敬父母、敬重兄弟、热爱朋友、
忠于国家是人所特有的责任。
芝诺认为，责任和德性都以自然法为根源，两者的差别在于：德性是终
极目标，责任是朝向德性的从属目标；德性适用于神和人，责任适用于人和
动物。只有极少数有智慧的人才能达到德性的要求，但一切人，包括儿童和
成年人、有智慧和无智慧的人都能履行责任。因为规定德性的自然法扎根于
人的理性深处，人们受理性引导，爱家人朋友、爱同胞、爱国家。如果不这
样做，就违背了自然法。
三、“按照自然生活”
斯多亚派关心自然的目的是为了达到幸福生活，他们提出“按照自然生
活”的口号，把决定论和循环论的自然哲学转化为命定论和顺从论的人生观。
他们认为，一切都按照命运而发生，因为一切都被“逻各斯”“火”或“神”
严格地决定。“命运”表示最严格的必然性，如天体在特定的轨道上运行；“神
意”是神的预见和前定，可以为人的理性所理解。西塞罗就解释说，“神意”
是“神的意愿”的缩语，它肯定“神以预见统治着宇宙”这一信条。②
斯多亚派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比如，苏格拉底的此生在雅典度
过，他娶了那样一个妻子、被三个雅典人控告、被囚禁、被判喝毒酒而亡。在
下一轮宇宙循环中，苏格拉底会重复完全相同的过程。这就是苏格拉底的“自
然”和他的全部个性。
斯多亚派认为，人不能改变或控制命运，却可以控制对待命运的态度，
“按照自然生活”就是认识和服从自己的命运。明确人与宇宙的关系，不妨把
① 苗力田主编：《古希腊哲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617 页。
② 参见[古罗马] 西塞罗：《论神性》2.29.73—74。94
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人比作一条拴在船上并在岸边奔跑的狗。这船要顺着河水向下行驶，狗可以有
两种意愿和选择：一是逆向往上拉，一是顺着向下奔
要 点 总 结
跑，但只有后者才合乎自然。贤哲是顺着航向奔跑的
狗，他们驯服了桀骜的意愿，得以美好地生活。2世
纪的基督教哲学家希波利特形容这“好比一条狗被拴
在一架车上。当它情愿遵从时，它拉车；当它不情愿
遵从时，它被车拉”①。
四、罗马时期的斯多亚派
公元前2世纪中叶，居住在小亚细亚罗得斯岛的帕奈提乌和波西多纽到罗
马讲学，罗马贵族纷至沓来，随后斯多亚派的中心从雅典转移至罗马。罗马时
期的斯多亚派用拉丁文写作，著作大多被完整保留下来，对直接关系到个人幸
福的实践问题，如人在世界的地位、人的社会责任和道德规范、合适的生活方
式和内心修养的途径等作了全面的阐述。
1.西塞罗
西塞罗(前106—前43)是罗马元老院的贵族和雄辩家，他坚定维护共和
制，反对凯撒称帝，最后被凯撒的继承者安东尼杀害。他的著作众多，包括
《论学园派》《论目的》《论神性》《图斯库兰论辩集》《论占卜》《国家篇》
《法律篇》《论友谊》《论责任》等，文风典雅细腻、隽永周详，是古典拉丁文
的范本。他把大量希腊哲学概念译为拉丁文，对哲学语言的拉丁化和哲学概念
随之发生的意义变化，具有难以估量的重要影响。
西塞罗哲学吸收学园派、漫步派和怀疑派的思想，具有调和倾向，但他关
于公共生活、道德责任和自然法的主要观点具有斯多亚派的倾向。
西塞罗开创了与希腊逻辑思辨传统不同的修辞学传统。柏拉图在《高尔吉
亚篇》中把修辞学列为关于表象的意见，与知识相对立。亚里士多德承认修辞
学对公众生活有重要影响，但也把修辞学当作辩证法的对立面。西塞罗认为：
“修辞学对我们演说者来说是广义的智慧和学问。然而，它因我们忙于事务而
自行衰退，遭人遗弃，又被过分的闲暇和享受所取代；自柏拉图的《高尔吉亚
①[古罗马] 希波利特：《驳一切异端》第1卷第21章。第二节 斯多亚派
95
篇》之后，人们用苏格拉底的方式取笑、丑化它。”① 他主张哲学家应把国家公
共事业置于个人思辨之上，而修辞学及雄辩术，是影响和说服公众、履行哲学
的社会责任的必要工具。他认为，语言是“逻各斯”的外化，语言摹仿自然的
声音，与自然理性有同样的音调和节奏；雄辩的气势和流畅的表达正是理性的
自然力量。这些思想不仅直接影响了当时的社会政治生活，而且对文艺复兴时
期的思想家也有深远影响。
西塞罗强调道德责任，认为自我保存是自然赋予每种动物的本能，人类凭
借自然理性获得德性，承担道德责任。每种道德都负有相应的社会责任：智慧
的责任是充分并明智地发现真理，正义的责任是维护有序的社会组织，勇敢的
责任是树立刚强不屈的高尚精神，节制的责任是克己稳重的言行表率作用。这
也是他所概括的“罗马精神”。
西塞罗全面系统地阐发了自然法的理论。他认为，自然法是符合自然本性
的正确理性，适用于一切时代、所有民族，甚至一切动物。自然法具有最高权
威，是判断普遍正义的最高之法，是联系神和人的纽带，人类依据它组成社
会。源于正确理性的德性和道德原则，是法律和权利的基础，决定什么是善恶
以及如何禁止邪恶，如公民法、宗教法等各种具体法律，都应按照自然法的普
遍原则来制定，这样才能保障国家和人民的安全；不符合自然法的法律是无效
的非法之法。他的自然法思想在西方哲学史上有深远的意义，客观上促进了罗
马法的研究。可以说，希腊人理性的精神和罗马人法的精神这两大西方文明源
泉的合流肇始于此。
2.塞涅卡
塞涅卡(公元前4—公元65)是罗马宫廷的三朝元老，虽然尽力辅助暴君
尼禄，但最后还是被赐死。他的主要作品被收入《塞涅卡道德文集》和《书信
集》。他自称是独立思想家，但实际上只采用他所认同的斯多亚派学说，他鄙
薄斯多亚派的逻辑学，在自然哲学上选取神定论和宿命论的因素，宣扬顺应命
运、忍受苦难的人生观，把斯多亚派伦理学推广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
塞涅卡关心理性、情感和欲望的关系问题。他认为，合乎自然的理性态度
是“不动心”,人既然不能控制外界发生的事件，就应该排除外在事件对心灵
的影响，以心灵的不变应对外界的万变。不管什么样的命运，不管外界发生了
①[古罗马] 西塞罗：《论演说家》第3卷第31章第122节。96
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什么,有智慧的人都能保持不动心。塞涅卡说：“什么是幸福?和平与恒常的
不动心……如何获得它们?……把理性放在硬壳之中。”①
塞涅卡认为，“不动心”主张的实际上是修身养性的方法。他要求完全摈
弃愤怒，而不是在愤怒升腾时制止它。他提倡反省灵魂，每晚睡觉前对一天行
为作自我检查，然后进入平静的梦境，如此达到的“不动心”类似死后的不朽
灵魂。他说，死后的灵魂摆脱身体的负担，轻松无比；上升到纯净的天域与星
辰同伴，尽情欣赏宇宙的美妙，心旷神怡。他对灵魂不朽的描绘与基督教神秘
主义有异曲同工之妙，恩格斯说：“罗马的斯多亚派的塞涅卡可以说是基督教
的叔父。”②
3.爱比克泰德
爱比克泰德(55—135)出身奴隶，被主人送到斯多亚派哲学家门下学习，
公元68年成为自由民。公元89年，斯多亚派因卷入政治斗争一度被驱逐出罗马，
爱比克泰德也被驱逐到希腊西北山区的一个小镇，从事讲学至死。他生前没有著
述，死后其思想被学生整理为《论说集》(又译《言谈集》)和《手册》。
爱比克泰德把命运比作每个人在人生舞台上所扮演的角色，有人当主角，
有人当配角，有人当英雄，有人当小丑。人生舞台的总导演是神，神赋予每个
人的角色就是他们的命运。正确的态度是顺从命运，努力承担命运赋予的职
责；不正确的态度是为幸运而沾沾自喜，为厄运而怨天尤人，就像一个演员不
演好自己的角色，却忌妒别人所承担的好角色，喧宾夺主甚至企图改变剧情。
他心目中理想的人，“虽病而幸福，危险而幸福，被放逐而幸福，蒙受羞耻而
幸福”③。
爱比克泰德认为，主张摈弃一切情感的“不动心”在实践中不可行。他认
为，重要的不是用理性制服情感，而是用合理的情感替代邪恶的肉欲。他区别
了情感活动的近因和主因，认为近因是呈现在心灵中的表象，主因是心灵对表
象的反应。虽然表象为外物所决定，但人却可以自主选择对待表象的态度。他
用抵制女色诱惑为例说：“不要被表象弄得急不可耐，对自己说：‘表象啊，等
一会儿，让我看一看你是谁，要干什么,让我考验你一下。’不要让表象牵着
你走，不要把你要做的事想得栩栩如生，否则你就会受它任意支配。要用另外
①[古罗马] 塞涅卡：《信件集》第65件第12节。
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 593 页。
③[古罗马] 爱比克泰德：《言谈集》第2卷第19章第 24节。第二节 斯多亚派
97
一个美丽、高尚的表象与之相抗衡，把这个卑鄙的表象排除。”①这种表象之
间、情感之间的选择是“真正的竞技”。如果作出正确的选择，那么他就是幸
运的人。虽然世界上一切都被命运严格地决定着，但仍留有自由选择的余地，
人因选择行善而幸运，因选择作恶而不幸。他强调哲学对人的道德选择的作
用，认为哲学的目的和功能是通过医疗灵魂疾病的道德训练，使人摆脱恐惧和
烦恼，获得心灵自由，在家庭和社会中当好自己的角色，并对“世界城邦”恪
尽职守。他所说的“世界城邦”是指罗马帝国，因而得到罗马统治阶级的赏
识，尤其是吸引了哈德良和马可·奥勒留两任皇帝。
4.马可·奥勒留
马可·奥勒留(121—180)是罗马帝国安敦尼王朝第五代皇帝，在位的大
部分时间是在征讨四方中度过的，他写的《沉思录》是他的“精神日记”。
奥勒留在伦理学上追随爱比克泰德，要求自己砥砺德性。不同的是，爱比
克泰德身处逆境而能保持道德的纯粹之心，生为奴隶却是精神上的国王；而奥
勒留在命运面前身心交瘁，身为皇帝却感到是命运的奴隶。《沉思录》的基调
是悲怆和无奈，面对死亡成为指导他的生活原则。他说，有理性的人要把死亡
“作为自然的一个活动静候它”②。他强调坚忍的品格，强调应像礁石那样屹
立，任凭脚下波浪滚滚，直至咆哮的冲击波被制服平息。不要说，我遇到这样
的事多么不幸，而要说，即使遇到这样的事，我却没有创伤，不为现在所压
倒，不对未来抱有恐惧，这是多么幸运!③
奥勒留宣扬自然是神主宰的和谐整体，每一单个事物都是由宇宙的本性来
完成的，所有的事物都是根据这一理性所创造而完善的。他所说的宇宙本性是
罗马诸神，他在统治期间对基督教进行了残酷镇压。在《沉思录》中，他虽然
惊叹基督徒的殉道行为，“如果一个灵魂随时准备好它必须从身体分离的时刻
的到来……那么这是一个怎样的灵魂啊”,但他认为这种灵魂不仅仅是“基督
徒那样的顽固性”,这种准备是“深思熟虑的、带有尊严的”。④《沉思录》结
①[古罗马] 爱比克泰德：《言谈集》第2卷第18章第24—28节。
②[古罗马]马可·奥勒留：《沉思录》第9卷第3章，何怀宏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2年版，第110页。
③ 参见[古罗马]马可·奥勒留：《沉思录》第4卷第 49章，何怀宏译，生活·读书·新知三
联书店2002年版，第41 页。
④ [古罗马]马可·奥勒留：《沉思录》第11卷第3章，何怀宏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
店2002年版，第140页。98
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尾伤感地说，一个人就像被雇佣的演员，如果被辞退离开舞台，不要说“我还
没有演完五幕，而只演了三幕”,而应该“满意地退场吧，因为那解除你职责
的人也是满意的”。① 奥勒留死后，罗马帝国内外交困，逐渐衰落，最终退出历
史舞台。
斯多亚派是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影响最大的哲学派别，对于罗马社会具有广
泛深刻的影响。黑格尔认为斯多亚派在世界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们“所宣
扬的一些普遍名词：真与善，智慧与道德，一般讲来，无疑是很高超的，但是
由于它们事实上不能够达到任何广阔的内容，它们不久也就开始令人感到厌倦
了”②。斯多亚派企图调和命定论的宇宙观和心灵自由的伦理学，导致理论上的
矛盾。西方有一句谚语：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斯多亚派不能回答这个
问题：一个人能否选择他的性格呢?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人无自由可言；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决定人的命运。他们在理论说教与
道德实践上的矛盾更为突出，恩格斯就曾以塞涅卡为例批判说：“这位讲道德
谈克制的斯多亚派，是尼禄宫廷中的头号阴谋家，不可能不阿谀奉承。他让尼
禄赏赐金钱、田庄、花园、宫室。”③
第三节 怀 疑 派
古希腊罗马哲学贯穿着独断论和怀疑论两种对立倾向。按当时的区分，那
些声称自己发现了真理的如漫步派、伊壁鸠鲁派和斯多亚派属于独断论，而认
为真理存在但不可知或对真理是否存在也持存疑态度的学园派、怀疑派都有怀
疑论的倾向，只是怀疑派认为学园派没有怀疑真理的存在，仍然包含“独断
论”因素。从词源学上说，“怀疑”(skeptikoi)一词的意思是“探究”,怀疑
派认为，真正的哲学应该是不断的探究，不应该终结于某一结论。
持彻底怀疑态度的代表者是皮浪。皮浪(又译皮罗，约前365—前 270)
出生于希腊城邦爱利斯，早年做过画匠，后改学哲学，曾追随德谟克利特的继
①[古罗马]马可·奥勒留：《沉思录》第 12 卷第36章，何怀宏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
店2002年版，第164页。
②[德]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贺麟、王玖兴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35 页。
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97 页。第三节 怀 疑 派
99
承者阿那克萨库多年，随亚历山大东征队伍去过印度。皮浪生前无著述，以独
特的生活方式赢得追随者。第一代怀疑论者是皮浪及其学生。第二代怀疑论者
有阿尔凯西劳(约前318—前 242)和卡尔尼西亚德(约前213—前129)。据
说是阿尔凯西劳第一个提出“悬搁判断”(epischon)的说法，对同一个论题作
出了截然相反的辩护。公元前1世纪至公元2世纪，怀疑派在罗马复兴，怀疑
论者的思想经传记作家拉尔修和恩披里柯的介绍，受到各派哲学家的重视。
公元1世纪的亚里斯多克勒概括怀疑派思考的三个问题：“(1)事物实际
上是什么样的东西?(2)我们应对它们采取什么态度?(3)这种态度有什么后
果?”怀疑派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对同一个论题作截然相反的论辩，对第二
个问题的回答是“悬搁判断”,对第三个问题的回答是达到心灵的宁静和幸福。
以皮浪为代表的怀疑派又被称为“皮浪主义”,其实质如马克思所说：“皮浪派
认为精神无法理解事物是精神的本质方面，是它的实际能力。”①
一、“十式”论
怀疑派认为，独断论所认定的真命题都有同等合理和有效的不同命题，这
种对立命题的论证模式被称为“式”。“式”可以说是古代的“二律背反”,其
目的不是为了证明人认识能力的局限性，而是证明任何关于事物的判断都不是
真理。早期怀疑派认为导致怀疑有“十式”,可归结为三个方面：前四式是由
于判断者而产生的差异和对立，中间五式是由于判断对象而产生的差异和对
立，第十式是由于人类生活方式而产生的差异和对立。② 怀疑派提出的“十
式”具体是：
第一式，依据动物种类的差异，来说明感觉印象及苦乐感受的差异和对
立。比如，鹰的视力比人敏锐，狗的嗅觉比人灵敏；葡萄藤是山羊的美味食
物，人却难以下咽。
第二式，依据人的身体和灵魂不同，来说明人的感觉及价值的差异和对
立。比如，印度人对事物的感受不同于希腊人，人们对事物的选择和规避有不
同的看法，谁也不能证明自己更加正确，更有道理。
第三式，依据人的感官的不同，来表明感觉不能对同一对象形成相同判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58页。
② 参见[古罗马] 塞克斯都·恩披里柯：《皮罗主义概要》第1卷第14章。100
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断。比如，眼睛可以看到一幅画，但却不能感触它的硬度；视觉、触觉和味觉
对事物的感知都不同。
第四式，依据人所处的不同环境，来说明事物的不同呈现。比如，健康人
的正常状态，对病人却是不正常的；那些陷入迷狂的人听见的神圣声音，平常
人却闻所未闻。
第五式，根据事物的位置、距离和场所的不同，来说明人的感觉印象有很
大差异。比如，一座山峰，从远近高低各角度看都有不同印象；石头在水里变
轻，人们无法说出这些现象的真实本性。
第六式，根据事物与其他事物的混合，来说明人们不能认识一个事物自
身。事物总是与空气、光线和冷热混合在一起，如何从混合物中辨别出单一事
物，人的感官和心灵没有一致的区别方式。
第七式，根据事物的数量和结构，来说明人们对事物的性质的判断不同。
比如，适量饮酒有益于健康，但过度饮酒伤害身体；羊角的碎屑看起来是白
的，但结合在角上时，则显得是黑的。
第八式，根据事物出现的频率，来说明人们对事物的关注程度不同。比
如，人们常看见太阳，很少看到彗星，所以被彗星震慑；人体的美乍一看令人
愉悦，但经常看见也就习以为常了。
第九式，根据事物的相对性，来说明一切事物都没有绝对的确定性，如轻
重、大小、上下、左右、黑白等，父子的称呼、社会职务和地位等。既然每一
事物都是相对的，我们不能说事物是什么,只能说它显得像什么。
第十式，根据人类伦理生活的差别，来说明人的行为规则、法律、善恶观
念、传说和信念相互冲突。比如，西里西亚人乐意作海盗，希腊人却不愿意；
一些人信天命，一些人则不信；埃及人把尸体做成木乃伊，罗马人却把尸体
焚化。①
怀疑派的“式”,展示了认识的主体、对象及社会条件中的差异和矛盾，
说明了认识的复杂性和多样性。马克思说：“怀疑论者是哲学家中的科学家；
他们的工作是进行比较，因而也就是收集各种不同的，先前阐述过的主张。他
们以平均调和的学术观点看待以前的体系，这样来揭露出矛盾和对立。”②但
① 参见[古罗马] 塞克斯都·恩披里柯：《皮罗主义概要》第1卷第 14章第 135节。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67—168 页。第三节 怀 疑 派
101
是，“式”夸大了认识中的差异和矛盾，把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等量齐
观，甚至混淆错觉和正常感觉，存在着许多不分是非的诡辩成分。
二、悬搁判断
怀疑派揭露认识中存在的差异和矛盾，不是为了解决矛盾，而是把矛盾夸
大、固定为不可解决的对立命题，在对立的命题中不作任何判断。怀疑派的口
号是：“不作任何决定，悬搁判断。”①“悬搁”(epoche)的意思是中止，既不
肯定，也不否定，悬搁判断的理由是事物本身的不确定性。皮浪声称，事物都
是没有差别的、不可测定的和不可判别的。我们的感觉和意见都不能告诉我们
真理或错误，因此，一点也不能相信它们，而应该无意见、不介入、不动摇，
对任何一个东西都既不是也不非，既同为是和非，又不同为是和非。真正采取
这种态度的结果首先是沉默，然后是没有任何烦恼。②
更为合理的解释是，“悬搁判断”只是一种认识论的态度，怀疑派把理论
和生活割裂开来；他们所悬搁的只是理论上的判断，而不是日常生活须臾不可
离的感觉判断。当然，怀疑派与当时其他哲学派别一样，最终目的也是寻求
幸福。
三、不动心
皮浪说：“最高的善就是不作任何判断，随着这种态度而来的就是灵魂的
安宁。”③ 怀疑的起因是希望获得安宁。在各种相互矛盾的事物中作出判断，必
然会引起争论，使心灵不得安宁；无论什么样的判断，都会引起困惑，因为
“对任何一个命题都可以说出相反的命题”;一些哲学家之所以欣赏皮浪，并不
是因为接受了他的怀疑论，主要出于伦理上的原因。皮浪先于伊壁鸠鲁和斯多
亚派提出生活的目标是灵魂的安宁和“不动心”,这大概是怀疑派得以流行的
一个重要原因。
皮浪所说的“不动心”指两种不同的情况：一种是完全消极的状态，既无
①[古希腊] 第欧根尼·拉尔修：《名哲言行录》,徐开来、溥林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年版，第943 页。
② 参见A. Long, ed.,The Hellenistic Philosophers, Cambridge,1987,vol. 1,p. 14.
③ 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上卷，商务印书馆 1981年
版，第177页。102
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思想和情感的冲动，又无积极的作为；另一种是随遇而安的态度。据史料记
载，怀疑派“并不背离正常的实践”,他们接受生活的四条常规：自然的指导、
情感的约束、习俗和法律的传统以及技能的使用。① 按照这种理解，“不动心”
只是平常心，而不是刻意追求的哲人境界。
虽然西方哲学史一开始就有怀疑因素，但自觉与独断论相对立的怀疑论开
始于怀疑派。从此，怀疑论成为西方哲学史中的一种风格或传统。在希腊化和
罗马时期的哲学中，怀疑派是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揭开独断论哲学中的
矛盾，客观上推动哲学在克服矛盾中继续发展；另一方面，动摇消解了希腊哲
学的理性主义及其价值观，在客观上为宗教和迷信盛行开辟了道路。怀疑派的
批判矛头仅仅指向理论学说，但迁就社会现实，顺应生活习俗。马克思、恩格
斯认为，怀疑派把人对事物的理论关系归结为假象，而在实践中让一切保持原
状，同时他们适应假象完全像别的人顺应现实一样；他们只是改变了名称，
“怀疑论是一种会说话的现象”②。
第四节 新柏拉图主义
古希腊柏拉图哲学思想先后经历了老学园时期(约前 410—前 270)、受怀
疑派影响的学园派时期(约前270—前 80)以及独断论的晚期学园派时期(约
1世纪至3世纪),最后演变为新柏拉图主义。
新柏拉图主义创始人普罗提诺(204—270),生于埃及，28 岁起师从阿曼
纽斯。此后，抱着去波斯旅行的想法，他参加了罗马军事远征，远征失败后到
罗马定居。他开办的学校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包括加里安皇帝和皇后。在普
罗提诺60岁时，波菲利成为他的学生，并把他的54篇论文整理成6集，每集9
篇，名为《九章集》。普罗提诺的许多哲学观点虽然比较复杂，但基本脉络比
较清楚，主要围绕三大本体学说展开，其中对灵魂的阐述尤为详细。
一、三大本体
普罗提诺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论证了太一、理智和灵魂“三个首要本
① 参见[古罗马] 塞克斯都·恩披里柯：《悬搁判断与心灵宁静》第1卷第11节。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60页。第四节 新柏拉图主义
103
体”。“本体”(Hypostasis)一词被赋予了独特的意义，他所谓本体指最高的、
能动的原因，现代人也将其译为“原则”。严格地说，本体并不是抽象的原则，
而是具体的神。
1.第一本体：“太一”
“太一”(to en)指无所不包的统一性。这一中译概念取自《庄子·天下》
中的“主之以太一”。同老子的“道”既是有又是无一样，“太一”有肯定和
否定两重规定性。肯定地说，“太一”是善本身，这里的善不是伦理之善，而
是本体的完善和圆满，是生命之源、力量之源。否定地说，“太一”不是一个
具体事物，也不是万物的总和，而是先于万物的源泉。因此，它不与任何一个
有生命、有力量的东西相等同。“太一”是不可分割的原初的单纯的统一性，
无形式、无德性、无意志、无思想、无意识、无运动、无变化。一切能肯定的
东西都有它的对立面，都是区分和分割的结果，只能归属于“多”,而不是
“一”。“太一”也不是理智的对象，因为理智只能靠概念和范畴去把握对象，
而一切概念和范畴都需要区分才能被定义，因此不适用于不可分割的“太一”。
简言之，“太一”是不可名状的、不可认识的。
普罗提诺强调“太一”的否定特征，说明它超越了“存在者”所指示的存
在和思维的同一性。“太一”不是一个存在，而是存在的前提和基础。事物之
所以是存在，首先因为具有统一性。他说：“正是依靠太一，存在才是东西。
除去太一，存在就不再是什么东西了。”① 他意识到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关于最
高原则的分歧，同意柏拉图把善作为最高原则，而不同意亚里士多德把“存
在”作为最高原则。
普罗提诺虽然没用过多的概念来规定“太一”,但经常把“太一”比喻成
“太阳”和“源泉”。他认为，“太一”虽然不运动，但却能生成其他本体，这
一生成过程被喻为“流溢”。他说，“太一”完满自足，“既不追求任何东西，
也不具有任何东西，更不需要任何东西，它是充溢的，流溢出来的东西便生成
其他本体”②。物满自溢的道理甚至连无生命的事物也要遵从，尽可能地滋生繁
殖，“那最完满的原初之善怎么可能封闭在自身之内，好像嫉妒无能似的呢?
它是万物的力量!”③ 流溢是善的自然流露，是无损于自身的生成，正如太阳放
① [古罗马] 普罗提诺：《九章集》第6集第9篇第1—2节。
②[古罗马]普罗提诺：《九章集》第5集第2篇第1节。
③[古罗马] 普罗提诺：《九章集》第5集第4篇第1节。104
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射出光芒无损于自身的光辉一样。
2. 第二本体：理智
普罗提诺认为，最先从“太一”中流溢出来的本体是理智，它包含着一些
原初的区分，因而具有肯定性质，可用最一般的范畴表示它。理智仍然享有
“太一”的统一性，因此，被区分出来的多样性仍然是统一的。“太一”是绝对
的、不可分割的一，理智则是存在和思维、一和多的统一。用柏拉图的语言来
说，理智本体是理念世界。他运用柏拉图“通种论”进一步说明了适用于理智
的范畴，即思想和存在、异和同、动和静等六个范畴。他认为：通种只适用于
第二本体理智，因为理智是区分的产物；而不适用于不能被区分的“太一”。
这三组六个范畴的区分，使理智本体具有最普遍的理念。
3.第三本体：灵魂
普罗提诺认为，灵魂从理智中流溢出来，理智流溢是对“太一”流溢的摹
仿。灵魂本体是一种能动力量，即柏拉图所说的世界灵魂。它的能动性表现在
既可以作用于和自己本性相一致的“太一”,也可以作用于和自己本性不一致
的低级对象。或者说，灵魂既是一，又是多：当它与理智和“太一”相通时，
复归于原初的统一，因而是一；当它被分割在事物之中时，作为推动事物变化
的内部动力，因而是多。
二、灵魂的堕落和升华
普罗提诺使用哲学与宗教相混杂的表达方式，他既把“太一”、理智和灵
魂作为三个本体，又说它们是同一个最高的神，认为三大本体和神一样，都是
善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世界充斥着恶呢?他认为，在三大本体之外，还有质
料。质料和“太一”是对立的两端，犹如黑暗与光明的对立。“太一”发端的
流溢终止于质料，犹如光线不能穿越无际的黑暗。而灵魂却以其活跃的能力，
能与质料结合，产生出个别的、可感的事物，事物的总和是可感世界，恶只存
在于可感世界之中。
普罗提诺认为，质料和可感世界本身并不是恶的。恶是人的灵魂的欲望。
人的灵魂被禁锢在肉体之中，处于中间地位：一方面可以通过思辨和观照追求
神，也可以耽于肉欲而陷入身体不能自拔。他说：“灵魂很自然地对神有一种
爱，以一个处女对她的高贵父亲的那种爱要求与神结合为一体。可是当她委身
于创造时，她在婚姻中受骗了，于是她把以前的爱转换成尘世的爱，失去了她第四节 新柏拉图主义
105
的父亲，变得放荡起来。一直要等到她重新开始厌恶尘世的放荡，她才再次纯
洁起来，回到她父亲那里，才一切都好起来。”①这就是说，恶是灵魂追求肉体
的欲望的堕落，善是人的灵魂摆脱肉体、朝向神的升华。
普罗提诺要求通过德性的修养来净化灵魂，通过对神的沉思，最后达到观
照神的最高境界。观照使人达到迷狂境界，迷狂是比幸福更强烈、更充实的生
命体验，是灵魂出窍、舍弃躯体与至善的“太一”合一的不可名状的神秘状
态。他认为，灵魂观照是神人合一的境界，并形象地说：“他不再看见一个对
象，但将视线与对象融合，致使从前的对象变成视线，他忘记一切其他
景象。”②
古希腊哲学家一般都强调人神之间不可逾越的界限，普罗提诺神人合一的
思想给柏拉图主义注入了新内容。在这一点上，东方神秘主义的影响显而易
见。比如，印度教吠檀多派“不二说”就是一种关于人内部的神灵与外部绝对
的神之间相同一的教义。现在无法确定普罗提诺是如何接触到东方神秘主义
的，但可以确定新柏拉图主义的神人合一思想不但影响了早期基督教内的诺斯
替异端，而且对中世纪神秘主义有重要影响。
三、新柏拉图主义的宗教化
新柏拉图主义调和了晚期罗马各派哲学，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新柏拉
图派的哲学不过是斯多葛派、伊壁鸠鲁派和怀疑论派的学说跟柏拉图和亚里士
多德的哲学内容的荒唐的结合。”③这深刻揭示了新柏拉图主义宗教化的荒唐特
征。新柏拉图主义发展到后期，神秘主义的修行方式沦为迷信和巫术，与各种
荒诞的宗教相掺杂，丧失了原有的理论价值。
1.扬布里柯
扬布里柯(约3世纪中叶)是新柏拉图主义叙利亚学派的创始人，师从波
菲利。他把新柏拉图主义和希腊神话与东方宗教结合起来，衍生出复杂的多神
教体系。他割断了“太一”与其他本体和世界的联系，把心灵、灵魂和自然当
作能动的“三联体”,“三联体”中的每一个都产生次级的“三联体”,比如，
心灵产生思想、可思对象和思想者的次三联体，次三联体中的每一个再产生更
①[古罗马]普罗提诺：《九章集》第6集第9篇第9节。
②[古罗马] 普罗提诺：《九章集》第 6集第 7篇第 35节。
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149页。106
第四章 希腊化和罗马时期哲学
次级的三联体。扬布里柯把每一组三联体与一组哲学概念相对应，把每个哲学
概念都配备一个神灵的名称，包括12个奥林匹亚之神、36位天使、72个魔鬼
和360个英雄，此外还有21个世界主宰和42位自然神。他宣扬宗教蒙昧主义，
认为知识的目的是使人信仰神迹。知识包括神秘的数字、神话传说的启示以及
再现神迹的巫术三方面内容。他把巫术作为人的灵魂与天使相通的证明，奉为
最高德性和智慧。扬布里柯建立的这个庸俗哲学体系最后完全变成了一个荒唐
宗教。
2.普洛克罗
普洛克罗(412—485)是新柏拉图主义雅典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著有
《〈蒂迈欧篇〉注》《神学要义》《柏拉图神学》等。这些著作被译为拉丁文，
是中世纪经院哲学家了解新柏拉图主义的主要来源。
普洛克罗发展了普罗提诺的“流溢说”,把新柏拉图主义发展为繁琐体系。
他把流溢分为保持本原、超出本原和回归本原这三个阶段，每一阶段都是“三
一体”。最高阶段是“太一”、理智和灵魂的三一体。第二阶段，理智流溢出理
智对象(存在),理智对象和活动的同一(生命),以及理智活动(思想)的
“三一体”;灵魂流溢出神圣灵魂(上天世界)、精灵(自然界)和人的灵魂
(内在世界)的“三一体”。第三阶段，“三一体”中的每一个再分别生成出更
次一级的多重“三一体”,如神圣灵魂生成出希腊诸神，精灵中生成出天使、
魔鬼和英雄，人的灵魂中生成出爱、真理和信仰。在人的灵魂中，真理用知识
超越了对美好事物的爱，而对善的信仰用不可领悟、不可言喻的神秘境界超越
了所有的知识。
普洛克罗把希腊神话和奥菲斯教、迦勒底神谕和埃及太阳神崇拜混合在一
起，宣扬降神术和通神术，其中有大量迷信成分。事实表明，新柏拉图主义到
晚期已融化在各种宗教之中，失去了独立的哲学形态。新柏拉图主义的学说观
点和思想方式，通过基督教神学的形式被保存，对早期教父哲学、奥古斯丁哲
学和中世纪神秘主义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529年，雅典各派哲学的学园被关闭，仅仅是古希腊罗马哲学走向衰亡的
象征。在此之前，各派哲学早已衰败不堪。2世纪被恩格斯誉为“古希腊罗马
时代的伏尔泰”① 的讽刺作家琉善，这样奚落当时的哲学家：“他们懒散，好
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77 页。思 考 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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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自负，易怒，贪吃，愚蠢，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用荷马的话来说，是
‘地上的无益负担’。”① 古希腊罗马哲学已经陷入了理论上贫乏、行为上伪善
的危机，它最终未能克服危机，逐步走向衰亡。
古希腊罗马哲学的衰落有内外两个方面的原因。外因是奴隶制社会进入全
面崩溃阶段，被压迫民族和人民的反抗使罗马帝国内外交困，摇摇欲坠。作为
反映奴隶制经济基础的古希腊罗马哲学深刻地反映着经济、政治和社会的矛
盾，它曾经伴随着奴隶制发展而兴起，也随着不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而衰亡。
导致古希腊罗马哲学衰亡的直接原因在其内部。在罗马后期，各派哲学的理性
精神和合理价值或遭否定，或被扭曲，逐步失去其存在价值。怀疑主义思潮从
内部扼杀了古希腊哲学的积极建树，求知的自由探索蜕变为消极否定和无谓论
辩。伦理学也逐渐丧失了指导道德实践的功能，斯多亚派的道德说教与罗马统
治者的残暴、奢侈和争权夺利形成鲜明对照。新柏拉图主义逐渐与各种荒诞的
偶像崇拜相掺杂，神秘主义转变为迷信和巫术。至此，古希腊罗马哲学已经不
能再维持其传统的、独立的思想文化形态，必然被另一种思想文化形态吸收和
取代，这种新的思想文化就是新兴的基督教哲学。
思考题：
1.伊壁鸠鲁派的原子论与伦理思想有何关系?
2.如何评价斯多亚派自然法观念?
3.举例说明斯多亚派哲学伦理化的主要特征。
4.如何理解皮浪主义的“悬搁判断”?
5.评析新柏拉图主义的三大本体学说及其宗教化的趋向。
①《琉善讽刺散文选》,罗念生译，《罗念生全集》第6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
369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