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巴哈-《宗教的本质》-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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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节

⼈的本质或上帝,我在《基督教的本质》⼀书中,已经加以阐明。⾄于那异于⼈的本质,不依靠⼈的本质的实体,亦即那不具⼈的本质、⼈的特性、⼈的个性的实体,真正说来,不是别的东⻄,就是⾃然。

⼈的信赖感,是宗教的基础;⽽这种依赖感的对象,亦即⼈所依靠并且⼈也⾃⼰感觉到依靠的那个东⻄,本来不是别的东⻄,就是⾃然。⾃然是宗教的最初原始对象,这⼀点是⼀切宗教和⼀切⺠族的历史所充分证明的。

说宗教是⼈⼀⽣下来就⾃然⽽然地具有的,这话是错误的;如果我们把⼀般宗教认为就是有神论的那些观念、即真正信仰上帝的那些观念的话。可是如果我们把宗教认为只不过是依赖感,只不过是⼈的感觉或意识:觉得⼈若没有⼀个异于⼈的东⻄可依赖,就不会存在,并且不可能存在,觉得他的存在不是由于他⾃⼰,那么,这句话倒完全是真的。这⼀个意义之下的宗教,对于⼈的关系,很像光对于眼、空⽓对于肺、⻝品对于胃那样密切。宗教乃是对于我之所以为我的思量和承认(eherzigung und Bekennung)。⽆论如何,我总不是⼀个离开光、离开空⽓、离开⽔、离开⼤地、离开⻝料⽽存在的东⻄,总是⼀个依靠⾃然的东⻄。这种依赖性在动物和动物阶段的野蛮⼈中,是个不⾃觉、不⾃省的依赖性;将它提升到意识中,表象它、思量它、承认它,就是进⼊宗教。因此⼀切⽣命都依傍于季节的变化,⽽惟独⼈则⽤戏剧式的观念,⽤度节⽇的⾏为,来庆贺这个变化。这些仅仅表示季节变迁或⽉亮盈亏变化的节⽇,乃是⼈类最古⽼最原始的本来的宗教表⽩。

⼀个⼈,⼀个⺠族,⼀个⽒族,并⾮依靠⼀般的⾃然,也⾮依靠⼀般的⼤地,⽽是依靠这⼀块⼟地、这⼀个国度;并⾮依靠⼀般的⽔,⽽是依靠这⼀处⽔、这⼀条河、这⼀⼝泉。埃及⼈离了埃及就不成为埃及⼈,印度⼈离了印度就不成为印度⼈。普遍的⼈既然可以将他的普遍的本质当作上帝崇拜,那么,那些⾁体和灵魂都束缚在⾃⼰的⼟地上⾯、将⾃⼰的本质限制在⾃⼰⺠族和⽒族的特质中⽽不放在⼈性之中的古代闭塞的⺠族,当然有同样的充分理由把他们国度中的⼀些⼭岳、树⽊、动物、河川泉源当作神来崇拜,因为他们的整个存在、整个本质确乎只是寄托在他们的国度、他们的⾃然的特质上⾯。

有⼀种空想的看法,认为⼈只有藉天道、藉助于“超⼈性的”存在者,如神、精魂、灵⻤、天使之类,才能超脱动物的境地。⼈当然并不是孤⽴地仅仅靠着⾃⼰便成了他之所以为他;他必须有另⼀些存在者的⽀持才能成为他之所以为他。不过这些存在者并不是超⾃然的、想象的产物,⽽是实在的、⾃然的事物,并不是⼈以上的,⽽是⼈以下的事物;因为⼀切⽀持⼈作⾃觉的、有意的、通常单独被称为⼈性的⾏为的东⻄,⼀切优良的禀赋,都不是从上⽽降,⽽是从下⽽出,不是⾃天⽽降,⽽是由⾃然的深处⽽来的。这些帮助⼈的东⻄,这些保护⼈的精灵主要是动物。只有凭藉动物,⼈才能超升到动物之上;只有藉动物之助,⼈类的⽂化种⼦才能滋⻓。在《真德亚吠陀》中,公认为最古最真的《温底达》篇(Zend Avesta,意即“圣经及其解释”,是古波斯拜⽕教经典,分五篇,其中⼀篇叫Vendidad,意即《祛邪典》。——译者)⾥说:“世界赖狗的理智⽽维持存在.狗若不守护街街.盗贼和狠便要动尽⼀切财物了。”从动物对于⼈的这个意义之中,特别在刚开始有⽂化的时期,对动物的宗教崇拜得到了充分的辩解。动物是⼈不可少的必要的东⻄;⼈的存在便依靠动物;⽽⼈的存在和⽣命所依靠的那个东⻄,对于⼈说,就是上帝。⾄于基督教徒不再将⾃然当作上帝崇拜,那只是因为按照他们的信仰看来,他们的存在并⾮依靠⾃然,⽽是依靠⼀个异于⾃然者的意志;可是他们所以把这⼀个异于⾃然的东⻄当作神圣的或最⾼的存在者,所以把它当作上帝崇拜,只是因为他们把它看成他们的存在和⽣命的创造者与维持者。因此神的崇拜只不过依附在⾃我崇拜上⾯,只不过是⾃我崇拜的⼀个现象。如果我轻视我⾃⼰,轻视我的⽣命——在原始的正常的情形之下,⼈对于他⾃⼰与他的⽣命是不加区别的——,我怎样会赞美和崇拜那为这个可怜的、被轻视的⽣命所依靠的东⻄呢?因此,在我所加于⽣命原因上⾯的那个价值⾥,只是那意识的对象才成为价值,我⼜不知不觉地将这价值加到我的⽣命上⾯,加在我⾃⼰身上。因此⽣命的价值升得越⾼,那些⽣命赐予者——诸神——的价值和尊严⾃然也就抬得越⾼。如果⼈还不知道⾦银的价值和⽤途,⾦神和银神怎么会发出光彩呢?希腊⼈充实的⽣命和对⽣命的爱,与印地安⼈孤寂的⽣命和对⽣命的蔑视,中间有多么⼤的不同啊!但是希腊神话与印地安寓⾔之间,奥林普⼭的神⼈之⽗(古希腊⼈相信诸神住在Olymp⼭上,宙斯是诸神和⼈类的⽗亲。——译者)与那伟⼤的印地安袋⿏或响尾蛇——印地安⼈的始祖——之间,⼜有多么⼤的不同!

基督教徒和异教徒同样喜爱⽣命,不过基督教徒将他们安享⽣命的感思归之于天⽗;正因此他们谴责异教徒为拜偶像者,说异教徒只停留在感谢和崇拜被创造物的阶段,⽽不提⾼到那最初的本因,那⼀切恩惠的唯⼀真因。然⽽我难道把我的存在归功于亚当,归功于第⼀个⼈吗?我难道把他当作我的⽗亲崇拜吗?我为什么不应当停留在崇拜被创造物的阶段呢?我⾃⼰不是⼀个被创造物吗?对于这个并⾮来⾃远处的我说,对于我,对于我这个确定的个别的存在者说,最切近的原因、这同样确定的个别的原因,不就是最后的原因吗?我这个与我⾃身及我的存在不可分离、不可分别的个性,不是依靠着我的⽗⺟的个性吗?如果我继续追溯上去,最后我岂不失去了我的⼀切存在迹象吗?这⾥难道没有⼀个回溯过程中的必要的终⽌点吗?我的存在的开端,岂不是⼀个绝对个⼈的开端吗?我难道是和我的兄弟在同⼀年、同⼀个时⾠、同⼀个情况中、总之在同⼀的内在外在条件之下受服的吗?我的⽣命既然是⼀个毫⽆问题的独特的⽣命,我的开始岂不也是⼀个独特的个体的开始吗?那么我难道应该把孝⼼⼀直推展到亚当身上吗?不是的!我有充分的理由守着那与我最切近的实体,守着我的⽗⺟,把他们当作使我存在的原因,向他们作宗教的崇敬。

所谓有限原因或有限事物的连续⽆间的系列,古代的⽆神论者们认为是⼀个⽆限的系列,有神论者们则认为是⼀个有限的系列。这个系列和时间⼀样,仅仅存在于思想之中,存在于⼈的观念之中,时间中的⼀个瞬间和另⼀个瞬间是毫⽆间断、毫⽆差别地连贯着的。实际上,这个因果系列的冗⻓的单调性为事物的区别或个性所打断、所扬弃,个性是⼀种新的、独⽴的、唯⼀的、最后的、绝对的东⻄。在⾃然宗教意义之下的圣⽔,诚然是⼀个化合物,是⼀个依靠氢⽓和氧⽓的东⻄,然⽽同时也是⼀个新的、只象它⾃⼰的、新创的东⻄,其中氧和氧两种元素的特性本身已经消失、已被扬弃。异教徒在他素朴的宗教⼼情⾥把⽉光当作⼀种独⽴的光崇拜,⽉光诚然是⼀种派⽣⽽来的光,可是同时也是⼀种与直接的⽇光不同的独特的光,⼀种由⽉球的阻挡⽽改变了的光——因⽽是⼀种若⽆⽉球即不存在的光,它的特性的根据,只是在⽉球⾥⾯。狗,在拜⽕教徒看来,是⼀种能服务的忠诚动物,所以拿来当作⼀种⾏善的(因此是神圣的)东⻄在祷辞中称颂;它诚然是⼀个⾃然产物,并不由它⾃⼰、凭它⾃⼰⽽成为它之所以为它;可是同时却只是狗⾃身,是这个⽣物,⽽不是别的,才具有那些值得崇拜的特点。我是否应该因这些特点⽽仰视那最初的普遍原因⽽不顾狗呢?然⽽这个普遍的原因却同样地既是那与⼈为友的狗的原因,也是那与⼈为敌的狼的原因,并⽆分别;如果我要确保我⾃⼰的有较⾼合法性的存在,我是必须不顾这普遍的原因⽽取消粮的存在的。

显示于⾃然之中的神圣实体(即神。——译者),并不是什么别的东⻄,就是⾃然本身,⾃然本身以⼀种神圣实体的姿态显示于⼈,呈现于⼈,强加于⼈。古代墨⻄哥⼈的许多神中,也有⼀位盐神。这位盐神给我们打开了迷惆,以亲切的⽅式使我们看出了⼀般的⾃然神的本质。盐(岩盐)以它的经济效⽤、医疗效⽤、⼯业效⽤给我们描述出那有神论者所盛赞的⾃然的有⽤和恩惠,以它对眼睛和⼼情的效⽤,以它的⾊彩、它的光泽。它的透明表现出⾃然的美丽,以它的晶体结构和形相表现出⾃然的和谐和规律性,以它之由相反的质料组成,表现出⾃然之由相反的元素结合成⼀个整体——表现着⼀种结合,这种结合素来被有神论者认为⾜以证明有⼀个异于⾃然的主宰⾃然者存在着,认为这是⼀个颠扑不破的证明,因为他们由于不认识⾃然⽽不知道正是这些相反的质料或本质⾃⼰互相吸引,彼此凭藉⼜已结成⼀个整体。那么盐神是什么东⻄呢?这⼀位领域、存在、启示、作⽤和特性都包含在盐⾥⾯的神,究竟是个什么东⻄呢?并不是什么别的东⻄,就是盐本身,它由于它的特性和功效,在⼈看来,好象是⼀个具有神性者,即是说,⼀个施惠的、庄严的、值得赞美与景慕的实体。荷⻢便明明⽩⽩地说盐是神圣的。那么,盐神既然只是盐之神性的映像和表征,整个世界或⾃然的上帝也就是⾃然的神性的映像和表征了。

有些⼈认为在⾃然之中,除了⾃然本身之外,还表现着另⼀个实体,认为⾃然被⼀种与它不同的实体所充塞、所宰制。这种信仰,根本上和相信精魂、灵⻤、恶魔⾄少在某些状况之下凭藉⼈身⽽显现,在⼈身上作祟,是并没有两样的,实际上就是相信⾃然⾥有⼀个外来的⻤物作祟。在这种信仰的⽴场上,⾃然⾥实际上的确有⼀个精灵在作祟,但是这个精灵就是⼈的精神。⼈的幻想、⼈的⼼情;这种⼼情不由⾃主地游⼈⾃然之中,把⾃然弄成了⼈的本质的⼀个表征和反映。

⾃然不仅是宗教最初的原始对象,⽽且还是宗教的不变基础、宗教的潜伏⽽永久的普县。有些哲学家表示,神即使被表象成⼀个异于⾃然的超⾃然实体,也依然是⼀个存在于⼈之外的客观实体。这⼀种信仰的基础仅仅在于:那存在于⼈之外的客观实体——世界。⾃然——原来就是这个神。⾃然的存在,并不像有神论者所妄想的那样,寄托在上帝的存在上⾯,决⾮如此!恰好相反:上帝的存在,以⾄于对上帝存在的信仰,只是寄托在⾃然的存在之上。你之所以迫不得已把上帝想成7个存在的实体,只是因为你被⾃然本身所迫,以⾃然的存在作为你的存在和你的意识的前提.⽽上帝的最初基本概念所表示的正好就是:上帝的存在是先于你的存在的,是假定在先的。换句话说,我们如果相信上帝是存在于⼈的⼼情、⼈的理性之外,绝对地存在着,不管有没有⼈,不管⼈是否想到他,不管⼈是否企求他,他都同样存在,那么,在这信仰⾥以⾄于在这信仰的对象⾥⽀配你的,并不是别的,正是⾃然。⾃然的存在并不需要⼈的存在来⽀持,更说不上要依赖⼈的理智和⼼情作为基础。因此,如果神学家们——尤其是理性派的神学家们——把上帝的尊严主要地放在“上帝是⼀个独⽴于⼈的思想⽽存在的实体”这个观念上,那他们就⼤可以考虑考虑:这种存在者的尊严也同样属于盲⽬的异教徒的诸神——星⾠、⽯头、树⽊、动物,因此他们的上帝的⽆思想的存在,是与埃及的阿⽐斯(Apts或Hapis,是古代埃及⼈所崇拜的圣⽜。——译者)的存在没有分别的。

确定和表示神与⼈或个⼈之间的差异的那些特性,从根本上说来,只不过是⾃然的特性。上帝是最有能⼒的或全能的实体——也就是说,上帝能作⼈所不能作的事,能作⽆限地越出⼈⼒以外的事,因此将⼀种认为⾃⼰有限、⽆⼒、⼀⽆所有的⾃卑感注⼊了⼈⼼。上帝向约伯(⻅《旧约》中的《约伯记》。——译者)说:“你能够把北⽃七星的带⼦连接在⼀起吗?你能够把猎户星的带⼦拆散吗?你能够将闪电放出,让闪电说‘我们在这⾥’吗?你能给⻢⽓⼒吗?苍鹰是由于你的理智⽽⻜翔的吗?你有没有⼀只像上帝⼀样的胳臂?你能不能像上帝⼀样发声作出雷霆?”不能的!这是⼈所不能的;⼈的声⾳不能和雷霆相⽐。但是表现在雷霆的威⼒中、骏⻢的强壮中、苍鹰的翱翔中以及北⽃七星不息运⾏中的那个⼒量,究竟是什么东⻄呢?这是⾃然快⼒量。上帝是永恒的实体。可是圣经⾥也曾写道:“⼀代过去,另⼀代出世,然⽽⼤地千古如斯。”在《真德亚吠阳》中明明⽩⽩地说,⽇⽉永存⽽“不死”。有⼀个秘鲁的印加⼈(Ynk,南美洲印地安⼈的⼀族。——译者)向⼀个多明我派僧侣说:“你崇拜⼀个死在⼗字架上的上帝,我却崇拜那永远不死的太阳。”上帝是全善的实体,“因为他使他的太阳照临恶⼈也照临善⼈,使⾬⽔膏沐正⼈也膏沐邪⼈”;但是这个对善、恶。邪、正不加区别的实体,虽不按照道德的功绩来分配⽣活的资财,终究给予⼈⼀个善者的印象,正是因为它的那些作⽤,譬如使万物滋⻓的阳光和⾬⽔之类,乃是使⼈得到⾼度施惠感觉的泉源,这样的⼀个实体正是⾃然。上帝是⽆所不包的、普遍的、唯⼀⽽同⼀的实体,但是那普照地上或世间⼀切⼈类和万物的——因为⼤地本来⽽且在⼀切宗教中就是世界本身——,乃是那唯⼀⽽同⼀的太阳,那覆盖万物的,乃是那唯⼀⽽同⼀的苍天,那载负万物的,乃是那唯⼀⽽同⼀的⼤地。安伯若斯(Am。ins,⼋世纪时法国本笃派神学家。——译者)说,有⼀位上帝,创造了共同的⾃然,因为只有⼀个世界。普鲁塔克(PIUt8ICh,⼀世纪时希腊名作家。——译者)说,正如⽇⽉、天地、海洋为众⼈所共有,不过有些⼈这样叫它们,另⼀些⼈那样叫它们,同样也只有⼀个统驭宇宙的精灵,不过它拥有不同的名号,并且⼈们对它⾏不同的礼拜⽽已。上帝“并不是住在⼈⼿造成的庙⾥的东⻄”;但是他也不是⾃然。谁能把光,谁能把天,谁能把海洋关进局限的、⼈的空间之内呢?古代的波斯⼈和⽇⽿曼⼈只崇拜⾃然,可是他们并没有庙宇。庙宇或礼拜堂⾥那⼀点点⼈造的、为⼈所规划的空间,对于崇拜⾃然的⼈是太狭太闷了;只有在那⼀望⽆际的⾃由⻓空之下,他们才感觉舒服。上帝不是⼈的尺度可以规定的,乃是不可测度的、伟⼤的、⽆限的实体;不过他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他的作品——世界——是伟⼤的、不可测度的、⽆限的,或者⾄少对于⼈是这样的。作品显扬它的主⼈:创造者的光辉只是建⽴在创造品的光辉上⾯。“太阳是这样伟⼤,那么太阳的创造者该多么伟⼤啊!’吐帝是超凡的、超⼈的最⾼实体;可是就其起源和基础说,却只不过是那在空间⽅⾯的、在视觉上的最⾼实体:天空和它的那些灿烂的现象。⼀切只要有点⽣⽓的宗教,都把它们的神灵搬进云端⾥去,搬进以太或太阳、⽉亮和星⾠⾥去,⼀切神灵最后都化作苍茫的太空。甚⾄基督教徒的唯灵主义式的上帝也⾼踞在天上。上帝是充满秘密的不可思议的实体.这只是因为⾃然对于⼈——特别对于教徒——是个充满秘密的不可思议的实体。上帝向约伯说:“你知道云彩是怎样散布的吗?你到过海底吗?你知道⼤地有多宽?你看出冰雹是从那⾥来的吗?”总之,上帝是⼀个超出⼈类意愿的、没有⼈类欲求和情感的激动的、永远如⼀的、依照不变的法则主宰着的、将它⼀度规定的永远不变地规定下来的实体。但是这个实体如果不是那历万变⽽始终如⼀的、合乎规律的、⽆情⽆私的、毫不任性的⾃然,⼜是什么呢?

作为⾃然创造者的上帝,固然被表象成为⼀个与⾃然有别的实体,但是这实体所包含、所表达的东⻄,这实体的实际内容,却只是⾃然。圣经中说:“你们应该从它(指⾃然。——译者)的那些果实中去认识它”,使徒保罗也明明⽩⽩地指点给我们看,世界是⼀件作品,从这作品可以认识上帝的存在和本质,因为⼀个⼈所做出来的东⻄便包含着他的本质,便向我们说明他是什么东⻄以及他能做什么事情。于是凡是我们在⾃然中看⻅的东⻄,我们就没想它在上帝中,⽽且把它想作⾃然的创始者或原因——所以并不是个道德的、精神的实体,⽽只是个⾃然的、物理的实体。⼀种上帝崇拜,如果只是根据上帝是⾃然的创造者这⼀点⽽崇拜,并不把另⼀些由⼈假想出来的性格加之于上帝,同时也不把上帝想成⼀个政治、道德⽅⾯、亦即⼈性⽅⾯的⽴法者,那么这种礼拜将是个纯粹的⾃然礼拜。⾃然的创造者诚然被赋予了理智和意志,然⽽这意志所要的,这理智所思的,却正是那不需要任何意志去要、不需要任何理智去思的东⻄,⽽是只要机械的、物理的。化学的、植物的、动物的⼒量和动⼒便⾜够实现的东⻄。

⼦宫中胎⼉的发育、⼼脏的运动、消化作⽤以及其他各种有机的功能,既然并不是理智和意志的作⽤,⼀般的⾃然也不是⼀个有精神、亦即有意志、有知识或有思想的实体的作⽤。如果⾃然本来是⼀个精神产物,因⽽是⼀个精神现象,那么,当前的这些⾃然作⽤也便是⼀些精神作⽤、⼀些精神现象。我们说了甲,便必须说⼄;⼀个超⾃然的开始,必然要有⼀个超⾃然的继续。当那些在意志和理智操纵之下的作⽤超出了⼈的理智时(指⼈不了解神的摆布。——译者),当⼈仅根据⾃⼰、根据⼈的理由去解释⼀切时,当⼈根本不了解、不知道⾃然的原因时,当⼈因此⽽把特殊的当前的⾃然现象归之于神时,或者,如像对付⾃⼰所不明⽩的星⾠运⾏那样,归之于次级的神灵时(次级的神灵指上帝的下属诸神,如⽇神、⽉神等。希腊⼈将每⼀个星座都看作⼀个神灵。——译者),⼈就把意志和理智当作⾃然的原因了。但是如果现在⽀持地球和星⾠的并不是上帝的全能的圣⾔(本意就是“语⾔”。——译者),使它们的运⾏的动⼒并不是神灵或天使,⽽是⼀个机械的动⼒,那么,这种运⾏的原因亦即最初的原因也必然是⼀种机械的或⼀般地⾃然的原因。从意志和理智⾥⾯推出⾃然,总之,从精神⾥⾯推出⾃然,意思等于算账不找掌柜,等于处⼥不与男⼦交情但藉圣灵⽽⽣出救世主.等于从⽔平做出酒.等于⽤语⾔呼⻛唤⾬.⽤语⾔移⼭倒海,⽤语⾔使瞎⼦复明(以上都是“新约”⾥关于耶稣基督的记载。——译者)。把那些次级的、作为解释⾃然现象的根据的迷信原因——奇迹、魔⻤、精灵等扔开,却听任⼀切迷信的最初的原因原封不动地保留着,这是何等懦弱的事,何等愚昧的事!

有不少教会神⽗主张上帝的⼉⼦并⾮上帝意志的结果,⽽是上帝本质、上帝本性的结果,认为⾃然产物先放意志产物,所以作为⼀种本质活动或⾃然活动的⽣殖活动,先于作为⼀种意志活动的创造活动,因此,⾃然的真理虽则与超⾃然的上帝的本质和意志有着绝⼤的⽭盾,它的势⼒却在起⾃然的上帝⾥⾯起过作⽤。意志活动以⽣殖活动为前提,⾃然的活动先于意识的活动、意志的活动。这是完全正确的。⾸先必须有⾃然,然后才有与⾃然不同的东⻄,然没这不同于⾃然的东⻄才把⾃然摆在⾯前作为⾃⼰意欲和思想的对象。从⽆理智进到理智,乃是到⼈⽣哲学的途径,⽽从理智进到⽆理智,则是到神学疯⼈院去的直路。不把精神放在⾃然之上,却倒过来把⾃然放在精神之上,也就是说,不把头脑放在下身之上,放在肚⼦之上,⽽把肚⼦放在头脑之上。较⾼的要以较低的为前提,较低的并不以较⾼的为前提,理由很简单,因为它必须要有个东⻄在它下⾯,才能站得更⾼些。⼀个东⻄越是⾼⾼在上,它所假定的东⻄也就越多。正因为如此,最⾼的东⻄并不是那最初的东⻄,⽽是那最晚、最后、依赖性最⼤、需要最多、最复杂的东⻄,正如在地球形成史中,最重、最重要的⽯头并不是那些最早的岩⽯——板岩和花冈岩,⽽是那些最晚、最近的产物——⽞武岩和密致的⽕⼭岩。⼀样东⻄有了没有任何前提的光荣,也就有了什么都不是的光荣。然⽽基督教徒们当然懂得⽆中⽣有的艺术。

基督教徒依照着他们虔诚的信仰,说万物都由上帝⽽来,都依靠上帝,但是他们⼜⽴即依照着他们不敬神的理智,加上⼀句说——只是间接地——:上帝只是最初的原因,可是这样⼀来,便引来了⽆数个低级神灵,引来了⼀⼤堆中间原因。不过所谓中间原因乃是唯⼀实在的、起作⽤的原因,是唯⼀客观的、感觉得到的原因。⼀个上帝,若是不再⽤阿波罗(APOllO,是希腊⼈的太阳神。——译者)的⾦箭将⼈击倒在地,不再⽤尤⽐德(Jupiter,是罗⻢⼈的主神。——译者)的雷电震撼⼈的⼼情,不再⽤管星和其他⽕焰现象给不悔悟的罪⼈们烤热地狱,不再⽤⾄⾼⽆上的“最独特的”⼿将铁引到磁⽯上,掀起潮汐,保护陆地,不使它为海洋的放纵的、永远以卷起⼀个新洪⽔相威胁的⼒量所侵,总之,⼀个上帝若是被摒于中间原因的领域之外,便只是⼀个空有其名的原因,⼀个没有什么可怕的极度⽆为的思想物——⼀个⽤来解决理论上的困难、⽤来说明⾃然或有机⽣命的最初起源的纯粹假设了。因为假设⼀个异于⾃然的实体来解释⾃然的存在,⾄少到最后所根据的只不过是我们不能从⾃然出发去解释——但是这只是相对的主观的不能解释——有机的⽣命,特别是⼈的⽣命,有神论者不能根据⾃然来解释⽣命,就将⾃⼰的这种“不能”说成⾃然之不能从⾃身产⽣出⽣命,因此把⾃⼰的理智的界限当作⾃然的界限。

创造与保持是分不开的。所以如果有⼀个异于⾃然的实体,如果有⼀位我们的创造主上帝,这位上帝也就是我们的保持者,因此那保持我们的并不是空⽓、温度、⽔、⾯包的⼒量,⽽是上帝的⼒量:“我们是在他(指上帝。——译者)⾥⾯活着、动着、存在着。”路德说:“营养身体的,当然不是⾯包,⽽也是上帝的‘道’,因为‘道’创造万物,并且保持万物——‘蔼布拉德篇’第⼀节”;“因为有⾯包存在,所以他(上帝)拿⾯包并且藉⾯包来养⼈,这样⼈就看不⻅‘道’⽽以为⾯旬本完备。可是如果在没有⾯包的时候,他就不⽤⾯议员⽤‘道’来养⼈,和他藉⾯包来养⼈⼀样。”“⼀切事物,都是上帝的⾯具,都是上帝的化装,他要让这些⾯具和化装和他⼀起⼯作,帮助他创造万事万物,不过这种⼯作,即使没有它们的合作,他仍然能做.⽽且在做。”如果我们的保持者不是⾃然,⽽是上帝,那么⾃然便仅仅是上帝的⼀个遮眼戏,因此便是⼀个多余的幻象:反过来也是⼀样,如果是⾃然在保持着我们,上帝便是个多余的幻象。可是很明显⽽⽆可否认的是:我们将保持我们的功绩只归之于⾃然物的特有效果、特性和⼒量;因此我们不仅有权利⽽且不得不作出以下的结论,即我们的产⽣也只是由于⾃然。我们置身于⾃然之中,我们的起源、我们的来源难道应该在⾃然之外吗?我们⽣活在⾃然之中,与⾃然⼀块⼉⽣活,靠⾃然⽽⽣活,难道还不应该出于⾃然?这是何等的⽭盾!

地球并不是⼀直就象现在这个样⼦的,它只是经过⼀连串的发展和变⾰⽽后才达到现在这个状况。地质学已经考查出来,在这些不同的发展阶段⾥,还曾经存在过许多现在或早已不复存在的各种动植物。现在已经不再有三叶⾍(Trilobiten)、⽯莲(Fnkrinite n)。鹦鹉螺(Ammoniten )、翼⼿⻰ ( Pterodaktylen ) 、 ⻥ ⻰ ( Ichthyosaurien ) 、 蛇 颈 ⻰ ( Plesiosaurien ) 、 ⼤ 树 懒 兽(MegatherieJ、猛⻮象(Dinotherien)等⽣物了,这⼜是什么缘故呢?显然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条件已经不复存在。如果⼀个⽣命的终结与它的条件的终结连在⼀起,那么⼀个⽣命的开始、发⽣也是与它的条件的发⽣连在⼀起的。即使在现在这个时候,动植物——⾄少是⾼级的——只是藉有机⽣殖⽽发⽣的时候,我们到处看到,只要⼀旦有了它们的⽣命条件,它们便⽴即以极度惹⼈注意⽽使⼈⽆法了解的⽅式⼤量繁殖出来。因此,我们当然不可以把有机⽣命的发⽣想成⼀个孤⽴的作⽤.想成⼀个⽣命条件发⽣之后的作⽤,⽽要把它想成这样⼀个作⽤、⼀个时刻:当此之际,⼀般的温度、空⽓、⽔分、⼟地取得了这样⼀些特性,氧、氢、碳。氮等作为有机⽣命之存在条件的元素参加了这样⼀些组合;此外,还要把它想成此等元素同时结合起来组成有机体的那个时刻。因此,如果地球凭着⾃身的本性,在时间的历程中逐渐发展,逐渐发育,因⽽取得⼀种与⼈的存在相容的、与⼈的本质适合的、可以说就是⼈的品性,那么它也就能由它⾃身的⼒量⽽产⽣出⼈来了。

⾃然的能⼒并不像上帝的全能那样,就是说,并不象⼈类想象⼒的能⼒那样,并不是漫⽆限制的;它并不能随时随地为所欲为;它的产⽣作⽤和活动是附着在条件上⾯的。因此,如果现在⾃然不再能够以原始的产⽣作⽤产⽣有机体,或者不再如此产⽣,我们并不能就推论到它过去也不能产⽣有机体。地球的性质现在是个稳定的性质;剧烈变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它已经静⽌下来了。那些⽕⼭是仅存的个别的不安点,对于全⾯并⽆影响,所以并不扰乱既成的秩序。即使是⼈类记忆中规模最⼤的⽕⼭事件——墨⻄哥霍如罗(Jorull)⽕⼭的爆发——,也只不过是个局部的扰动。然⽽,正如⼈只有在⾮常的时候,才能发挥⾮常的能⼒,只有在极度兴奋和激动的时候,才能做出别的时候绝对做不到的事情,正如植物只有在某些时候,只有在萌芽、开花和结果的时候,才产⽣热量,才燃烧碳和氢,才发挥⼀种与它平常的植物性能正好相反的机能,发挥⼀种动物的机能(杜⻢说:“变成动物”)(Dumas,是与费尔巴哈同时的⼀个著名的法国化学家。——译者);地球也只有在它的地质剧变的时代,只有在它的⼀切质和能都在极度激荡、沸腾、紧张的时候,才展开它的动物性的⽣产能⼒。我们既然只认识⾃然的现状,我们⼜怎样能够推论到凡是现在不发⽣于⾃然中的事物,在任何别的时候。在任何别的条件和关系之下也⼀般地不能发⽣呢?

基督教徒们对于异教徒把发⽣出来的事物当作神灵崇拜这⼀件事,决不可以感到⼗分惊奇,反倒很应该因此佩服异教徒,因为这种崇拜有⼀个完全正确的⾃然观作基础。发⽣的意思就是个体化;个体事物是发⽣出来的,反之,普遍的、⽆个性的⾃然元素或基质不是发⽣出来的,物质不是发⽣出来的。然⽽个体化了的事物就质上说是⽐⽆个性的东⻄更⾼、更具神性的东⻄。⽣,的确是羞耻的;死,的确是痛苦的;但是⼀个⼈若不愿⽣与死,便是放弃做⼀个⽣物。永恒排斥⽣命,⽣命排斥永恒。个体事物虽然以另⼀个产⽣它的东⻄为前提,然⽽那个产⽣者并不因此位于被产⽣者之上,却位于被产⽣者之下。产⽣事物的那个东⻄诚然是存在的原因,并且就这点说,是最根本的东⻄,但同时⼜只是另⼀个事物的存在的⼯具、材料和基础,就这点说,乃是⼀个从属的东⻄。婴⼉以⺟亲的体质为营养,吸取⺟亲的⾎⾁和⽓⼒来滋养他⾃⼰,拿⺟亲的⾎液来红润他的⾯颊。⽽婴⼉乃是⺟亲的骄傲,她把他放在⾃⼰之上,把⾃⼰的存在、⾃⼰存在的幸福放在婴⼉的幸福之下;即使是⺟兽,也是把⾃⼰的⽣命牺牲给它的幼兽的⽣命的。⼀个⽣物的最⼤的耻辱是死,然⽽死的根由是⽣殖。所谓⽣殖就是牺牲⾃⼰,就是抑⼰从众,就是舍⼰于众,就是将⾃⼰的个性和特质牺牲给另⼀个⽣物。世界上最⽭盾、最颠倒、最荒唐的事,莫过于让⾃然物由⼀个最⾼最完满的精神实体产⽣出来。依照这个程序顺推下去,创造物既然是创造者的摹本,⼈类的婴⼉也就不是从卑下深藏的器官⼦宫⾥⽣出来,⽽是从那最⾼的有机体脑袋⾥⽣出来的了。

第⼆节

古代的希腊⼈认为⼀切并、泉、河、湖、海等都源⾃奥克安诺斯(Okeanos,是希腊神话⾥的⼤海神,即⼤海的⼈格化。——译者),源⾃⼤濒海,古代的波斯⼈认为地上的⼀切⼭脉都是⽣⾃阿尔波地⼭(Albordy)。认为万物都源⾃⼀个完满的实体,这个思想是否有较⾼明的意义,其⽅式是否与上述⼆事不同呢?并不!这个思想和以上⼆种思想是完全基于同⼀思想⽅式的。正如阿尔波地⼭是⼀座和由它⽣出来的群⼭等类的⼭,那⼀切派⽣物的本源——神——也是和派⽣物等类的东⻄,从种类上说,与那些派⽣物并⽆分别;正如阿尔波地⼭之所以特出于⼀切其他请⼭之上,乃是因为它具有⼀切诺⼭的特性⽽表现得最杰出,也就是说,这座⼭被想象提到极⾼的程度,直冲到天上,⽐⽇⽉星⾠还⾼,同样情形,神圣的原始实体之所以不同于其他⼀切事物,也是由于它具有万物的特性,⽽它的这些特性却⾼出⼀切,⽆边⽆限。许多不同的⽔的源头并不是⼀个原始的⽔,许多不同的⼭的来源并不是⼀个原始的⼭,许多不同的事物的本源并不是⼀个根本的事物。“⼀”(Einheit)是不能够产⽣出东⻄来的,只有⼆重、对⽴、不同才能产⽣出事物。产⽣群⼭的东⻄,并不只是⼀个与群⼭不同的东⻄,⽽是⼀个本身种类极其复杂的东⻄,同样情形,那产⽣⽔的东⻄也不只是⼀些与⽔本身不同的质料,⽽是⼀些彼此不同甚⾄相反的质料。精神、机智、聪明、判断,只是在对⽴之中、只是在冲突之中发展和产⽣出来的,所以⽣命也只有在许多不同的甚⾄相反的质料、⼒量和事物的互相冲突中产⽣出来。

“上帝既然创造了⽿朵,怎样会听不⻅呢?上帝既然创造了眼睛,怎样会看不⻅呢”这个圣经上的或有神论的能听能看的东⻄出⾃能听能看的东⻄的说法,⽤我们现代的哲学术语表示出来,便是:精神的、主观的东⻄是从⼀个本身也是精神的、主观的东⻄派⽣的;这种说法,和圣经中把⾬解释成出⾃天上云层上⾯或⾥⾯积聚的⽔,和波斯⼈说群⼭都出⾃阿尔波地祖⼭,和希腊⼈说井泉河川都出⾃奥克安诺斯是站在同⼀个基础上,表示着同⼀件事情。⽔从⽔出,不过是出于⼀个⽆穷⼤的、⽆所不包的⽔;⼭从⼭来,不过是来⾃⼀个⽆限的、⽆所不包的⼭;所以精神来⾃精神,⽣命来⾃⽣命,眼睛来⾃眼睛,不过是来⾃⼀个⽆限的、⽆所不包的眼睛、⽣命和精神。

⼈们问孩⼦们这个问题:⼩孩是从那⾥来的?我们常常听到的“解答”是:⼩孩是奶妈从⼀个源泉⾥接来的,他们在那⾥像⻥⼀样游来游去。神学中对于有机物或⼀般⾃然的起源所给予我们的解释,和这种解释并没有两样。上帝是幻想中的深⽽且美的源泉,⼀切实在、完满、能⼒都包含在其中,所以万物都是已经完成了的东⻄、象⼩⻥似的在⾥⾯游来游去;神学便是奶妈,他从这个源泉中接出万物,但是那个主⻆,⾃然,那个怀胎⼗⽉带着痛苦把⼩孩⽣下来的⺟亲,却被这个原来很天真⽽现在很幼稚的解释完全撇开了。当然这个解释⽐起⾃然的解释来,较为美丽、动⼈、平易、易解,在上帝的⼉⼥们看来,较为明⽩清楚;⾃然的解释,只是⼀步⼀步,通过⽆数障碍,从⿊暗逐渐挤上光明的。我们的虔诚的神⽗们藉着作法者、巫师、巫婆⽽对降雹、畜瘟、旱灾、雷⾬所作的解释,也远⽐以此等现象为出于⾃然原因的解释“有诗意”、平易,并且即使在今⽇,对于未受教育的⼈们也还较为明⽩。

“⽣命的来源是⽆法解释和不可思议的”;即或如此,这种不可思议也不能证明你接受那些被神学从⼈类知识的漏洞中抽引出来的迷信的推论是对的,也不能证明你越出⾃然原因的范围是对的,因为你只能说:我不能从这些我所知道的⾃然现象和原因,或者从我直到现在所知道的这些⾃然现象和原因来解释⽣命,不能说:⽣命根本不能根据⾃然来解释,除⾮你⾃命已经将⾃然之海洋中的最后⼀滴⽔汲尽。这种不可思议,也不能证明你假定⼀些虚构的东⻄来解释那个⽆法解释的东⻄是对的,也不能证明你援引⼀个什么都解释不了的解释来⾃欺欺⼈是对的,也不能证明你把你对于那些⾃然的、物质的原因的⽆知化为这些原因的⽆有是对的,也不能证明你有理由把你的⽆知神圣化、⼈格化、对象化成为⼀个可以消除这种⽆知的东⻄;这东⻄所表示的不是别的.只不付县化的于知的众性,只不过是缺乏积极的、物质的理由来解释⽽已。因为你⽤来解释你的⽣命的那个⾮物质、⽆形体、⾮⾃然、⾮现世的实体,除了正好⽤来准确表示那些物质的、有形的、⾃然的、世间的原因在理智上不存在以外,⼜表示什么东⻄呢?可是你并不如此⽼实⽽谦虚地说:我不知道原因,我不能够解释,我缺乏资料、缺乏材料,⽽竟因为你不知道物质原因、不知道⾃然原因,却将你脑⼦中的这种缺乏、这种否定、这种空虚凭着幻想转化为积极的东⻄,转化为⼀些⾮物质的、亦即不是物质不是⾃然的东⻄。此外,⽆知倒是⾃安于⾮物质、⽆形体、⾮⾃然的东⻄,凭着它那个分不开的伙伴——那个⽼是与其⾼⽆⽐、⾼不可攀的东⻄打交道的放荡不羁的幻想,⻢上把⽆知所创造的这些可怜的东⻄⾼⾼捧成了超⾃然、超物质的东⻄。

有⼀种看法,认为⾃然本身、⼀般的世界、宇宙有⼀个实际的开始,因⽽认为有⼀个时候,⾃然、世界、宇宙并不存在。这是⼀种偏颇的看法,只有当⼀个⼈对世界有⼀种偏颇狭隘的看法时,才觉得这是对的。认为有⼀个时候任何实在事物都没有,这其实是⼀种荒唐⽆稽的想象,因为⼀切实在事物的总和就是世界或⾃然。⼀切使上帝成为⼀个客观实在实体的上帝的品性,本身不过是⼀些由⾃然中抽引出来的、以⾃然为前提的、表现⾃然的性质——因此如果⾃然消失,这些性质⾃身也要消失。当然,如果你抽去⾃然,如果你在思想中或想象中取消了⾃然的存在,亦即闭上两眼,把你⼼⽬中⼀切⾃然对象的确⽴的、感觉的影像都抹去,并不⽤感觉(照哲学家们说,就是不“具体地”〔inconcreto〕)去表象⾃然,你仍旧还有个东⻄剩下,仍旧还有个⽆限、⼒量、统⼀、必然、永恒之类的特性的总和剩下;但是这个抽去⼀切可感的特性和现象⽽剩下的东⻄正好不是别的,就是思想中的⾃然的抽象体或‘抽象的’⾃然(Natur in abstractJ。因此,就这⼀点说,你从上帝中抽引出⾃然或世界,只不过是将可感的、实在的⾃然物从它的抽象的、思想的、仅仅存在于表象中。思想中的⾃然物⾥引将出来罢了——这⼀个抽引作⽤,在你看来似乎很合理,那是因为你在思想中⼀直认定抽象的、普遍的东⻄是切近思想的东⻄,因⽽把在思想上较⾼较先的东⻄当作个别、实在、具体事物的前提,虽然实际上正好相反,⾃然先于上帝,亦即具体的先于抽象的,所感的先于所思的。实际上,⼀切都只按照⾃然程序发⽣,原本先于摹本,实物先于影像,对象先于思想;然⽽在超⾃然的奇迹的神学领域中,则是摹本先于原本,影像先于实物。圣奥古斯丁(Augustinus,四世纪末基督教神学的建⽴者。——译者)说:“如果世界不存在我们便不能认识世界,但是如果上帝不认识世界世界便不能存在;这是⼀件很奇异的事,不过确乎是真实的。”这句话的意思等于说:世界先被认识、被思想,然后才是实在的;世界之所以存在,只是因为它被思想,存在是认识或思想的⼀个后果,原本是摹本的⼀个后果,实物是影像的⼀个后果。

如果我们把世界或⾃然化成⼀些抽象的性质,如果我们把世界弄成⼀个形⽽上的东⻄,弄成⼀个单纯的思想物,⽽将这个抽象的世界认作实在的世界,那么,在逻辑上必然要把世界想成有限的。世界之呈现于我们并不是通过思想,⾄少不是通过形⽽上或超⾃然的(hyperphysisch)、从实际世界抽象出来的、将其真正最⾼的本质置于这个抽象作⽤之中的思想;世界是通过⽣活、通过直觉、通过感觉⽽呈现于我们的。对于⼀个抽象的、仅仅有思想的实体,光是不存在的,因为它并没有眼睛,也没有⼀点温暖,因为它并没有感觉,对于它,根本就没有什么世界,因为它并没有器官来感受世界,真正说来,对于它,什么东⻄都不存在。因此,世界之呈现于我们,只是由于我们不是逻辑的或形⽽上的实体,⽽是异于⽽且多于逻辑学家和形⽽上学家的实体。但是这个“增”(pills),在形⽽上学思想家看来,却正好是⼀个“减”(minus),这个思想的否定正好是个绝对的否定。⾃然对于他只不过是个反⾯的东⻄,只不过是个“精神的另⼀⾯”。他把这种仅属消极的、抽象的性质弄成了⾃然的积极性质,弄成了⾃然的本质。因此,把这个“物”也可以说是“⾮物”⻔n⼭ng)想成⼀个积极的本质,便引起了⼀个⽭盾:它只是思想的否定,是⼀个被思想的东⻄,但是就其本性⽽⾔,却是⼀个可感觉的、与思想和精神相反的东⻄。思想物(Denkwesen,按即思想中的东⻄,不是外界存在的东⻄。——译者)对于思想者是真实的事物;因此很显然,⼀个不是思想物的东⻄,也就不是⼀个真实、永恒。原本的事物(意即:照唯⼼论的说法,只有思想物是真实的,因为⾮思想物在思想者看来,由于没有经过思想的权衡,所以没有把握说它真实。——译者)。对于精神说,只思想它⾃⼰的另⼀⾯(指⾃然。——译者),仍然是⼀个⽭盾;精神只有当它仅仅思想它⾃身时(思辨的⽴场),或⾄少(有神论的⽴场)在它思想⼀个东⻄时,才⾃相和谐,才在它⾃⼰的“所是”中,⽽它思想的那个东⻄所表示的不是别的,只是个思想中的东⻄,只通过思想⽽呈现,因此本身只是⼀个思想物,⾄少是⼀个被动的思想物。这样⼀来,⾃然便化为乌有了。但是,⾃然依然存在,尽管它并不能存在,也不应当存在。那么形⽽上学家怎样去解释⾃然的存在呢?⽤⼀种好象出于⾃愿的精神的⾃我外化、⾃我否定、⾃我背弃来解释(按指⿊格尔的学说。——译者),不过实际上这是与精神的内在本质相⽭盾的,是很勉强的解释。然⽽,如果⾃然在抽象思想的⽴场上化为乌有,反过来在实在世界观的⽴场上这个创造世界的精神也就化为乌有。在这个⽴场上,凡是由上帝推出世界、由精神推出⾃然、由形⽽上学推出物理学、由抽象事物推出实际事物等⼀切演绎,都被证明为只不过是逻辑的游戏。

⾃然是宗教的最初基本对象,不过即使当它是宗教崇拜的直接对象时,例如在各种⾃然宗教⾥⾯,它并不是被看成作为⾃然的对象,亦即并不是我们站在有神论或哲学和⾃然科学⽴场上看它时那个意义下的对象。⾃然在⼈眼中本来是——就是⽤宗教眼光去看它的时候——⼀个像⼈⾃⼰那样的对象,是被当成⼀个有⼈格的、活⽣⽣的、有感觉的东⻄。⼈本来并不把⾃⼰与⾃然分开,因此也不把⾃然与⾃⼰分开;所以他把⼀个⾃然对象在他⾃⼰身上所激起的那些感觉,直接看成了对象本身的⼀些性态。那些有益的、好的感觉和情绪,由⾃然的好的、有益的东⻄引起;那些坏的、有害的感觉、像冷、热、饿、痛、病等,由⼀个恶的东⻄、或者⾄少由坏⼼、恶意、愤怒等状态下的⾃然引起。因此⼈们不由⾃主地、不知不觉地——亦即必然地,虽然这必然只是个相对的、有历史条件的必然——将⾃然本质弄成了⼀个⼼情的本质,弄成了⼀个主观的、亦即⼈的本质。⽆怪乎⼈也就直率地、故意地把⾃然弄成⼀个宗教的、祈祷的对象,亦即弄成⼀个可以凭⼈的⼼情、⼈怕祈请和侍奉⽽决定的对象了。⼈使⾃然同化于他的⼼情,使⾃然从属于他的情欲,这样,他当然就把⾃然弄得顺从他、服从他了;未开化的⾃然⼈还不但教⾃然有⼈的动机、性疲和情欲,甚⾄把⾃然物体看作真正的⼈。所以奥勒诺科(Orenoko)地⽅的印地安⼈把⽇⽉星⾠都当作⼈——他们说:“这些天上的东⻄,都是像我们这样的⼈”——,巴达哥尼亚⼈(Patagonier)把群星都看作“过去的印地安⼈”,格陵兰⼈把⽇⽉星⾠当作“他们的那些因为⼀个特殊机会⽽升到天上的祖先们”。所以古代的墨⻄哥⼈也相信他们奉之为神的太阳和⽉亮有⼀个时期曾经是⼈。瞧吧!这样,甚⾄是最粗陋最低级的宗教也证实了我在《基督教的本质》中所说的那句话:⼈在宗教中只是和他⾃身发⽣关系,他的上帝只是他⾃⼰的本质,在最粗陋、最低级的宗教⾥,⼈崇拜那些离⼈最远、最不像⼈的物体、星⾠、⽯头、树⽊,甚⾄蟹螫、蜗⽜壳,他所以崇拜这些东⻄,只是因为他已经把⾃⼰放在这些东⻄⾥⾯,把这些东⻄想成像他⾃⼰那样的东⻄,或⾄少把它们想成充满了像他⾃⼰那样的东⻄。因此宗教表现出⼀个值得注意的、可是很可了解的、⽽且还是必然的⽭盾,即当它站在有神论或⼈本学的⽴场上时,便把⼈的本质当作神的本质来崇拜,因为⼈的本质在它看来是个与⼈不同的本质,是个⾮⼈的本质,⽽反过来当它站在⾃然主义的⽴场上时,却⼜把⾮⼈的本质当作神的本质来崇拜,因为⾮⼈的本质在它看来是⼀个⼈的本质。

⾃然之有变化,尤其是那些最能激起⼈的依赖感的现象之有变化,乃是⼈之所以觉得⾃然是⼀个有⼈性的、有主意的实体⽽虔诚地加以崇拜的主要原因。如果太阳⽼是待在天顶,它使不会在⼈⼼中燃起宗教热情的⽕焰。只有当太阳从⼈眼中消失,把⿊夜的恐怖加到⼈的头上,然后⼜再在天上出现,⼈这才向它跪下,对于它的出乎意料的归来感到喜悦,为这喜悦所征服。所以佛罗⾥达(Florida)的古代阿巴拉⽀⼈(A-Palachiten,北美洲印地安⼈的⼀族。——译者)当太阳出⼭落⼭的时候,唱着颂歌向太阳致敬,同时祈请它准时回来,使他们享受它的光明。如果⼤地上⼀直有着果实,还有什么理由来举⾏播种节和收获节的庆典呢?⼤地上的果实之所以显得好像是些出于恩赐的、理当感谢的礼物,只是因为⼤地时⽽把它的宝库打开,时⽽⼜把它关闭。惟有⾃然的变化才使⼈变得不安定,变得谦卑,变得虔敬。明天的天⽓对我的营⽣是否有利,是说不定的,我是否收获得到我所种下的东⻄,是说不定的;所以对于⾃然的恩赐,我是不能像对于⼀宗贡赋或⼀件少不了的后果⼀样地信赖的。什么地⽅数学上的确定性宣告终结,什么地⽅神学便宣告开始——即使在今天,对于愚昧的⼈还是如此。宗教的看法,是把必然的规律——在特殊现象和偶然现象中的——看作⼀个有主意的、能赏赐的实体。另⼀⽅⾯,欧⾥拔德(Euripides希腊悲剧诗⼈)笔下的居克罗普(Cyclop,是希腊神话中的独眼的牧⽺巨⼈。——译者)则抱与此相反的意⻅,亦即反宗教与⽆神的意⻅,他说:“不管⼤地愿意不愿意.它必须⻓出草来喂养我的畜群。”

对于⾃然的依赖感,配合着把⾃然看成⼀个任意作为的、⼈格的实体这⼀种想法,就是献亲的基础,就是⾃然宗教的那个基本⾏为的基础。我特别在对⾃然的需求之中感觉到对于⾃然的依赖。这个需求就是“我若没有⾃然,即不存在”的感觉和表示;但是与需求分不开的是享受,所谓享受就是⼀种与需求相反的感觉,感觉到我⾃身存在,感觉到我的不同于⾃然的独⽴性。因此,需求是畏神的、谦卑的、虔敬的,⽽享受则是傲慢的、忘神的、不敬的做肆的。享受的这种放肆性,或者⾄少是不敬性,对于⼈是⼀种实践上的必需,是⼈的存在所依以为基础的必需,但是这种必需却⼜与⼈对⾃然所抱的那种理论上的尊敬直接⽭盾,把⾃然当作⼀件⼈的意义之下的有⽣命的、为我的、有感觉的东⻄,把它看成⼀件和⼈⼀样毫不容忍、毫不迁就的东⻄。因此,占有⾃然或利⽤⾃然在⼈看来好像是⼀件犯法的事,好像霸占别⼈的财产⼀样,好像是⼀件犯罪的⾏为。因此⼈为了安慰⾃⼰的良⼼,为了安慰在他想象中蒙了损害的对象,为了告诉这个对象说,他之所以劫夺它,是出于不得已,并⾮出于骄横,于是裁减⼀下⾃⼰的享受,把他所窃盗来的财物送还⼀点给对象。所以希腊⼈相信当⼀样树被砍倒时,树的灵魂——树神——是要悲痛的,是要哀诉司命之神对暴徒报复的。罗⻢⼈若不拿⼀⼝⼩猪献给树神作攘解,就不敢在⾃⼰的⼟地上砍倒⼀棵树⽊。奥斯佳克⼈(O 也出o,⻄伯利亚⼟著的⼀族。——译者)当杀死⼀头熊的时候,要把⽪挂在树上,向它做出种种崇敬的姿势,表示他们杀死了它是万分抱歉的。“他们相信这样⼀来便客客⽓⽓地把这个动物的⻤魂所能加在他们身上的灾害免除了。”北美洲的⼀些部落,也⽤⼀些类似的仪式来攘解所杀动物的⻤魂。所以我们的祖先们如果必须要砍伐⼀棵⾚杨,就把它当作⼀棵圣树,往往先向它祷告道:“⾚杨娘娘,请把你的⽊材赐给我⼀些吧!我也愿意把我的献给你⼀些,当它在林⼦⾥⽣⻓出来的时候。”菲律宾⼈要⾛过平原和⼭岳的时候,要析清这平原和⼭岳许可,并且把砍倒任何⼀棵古树认为罪⾏。婆罗⻔教徒不敢轻易喝⽔,不敢轻易⽤脚踏⼟,因为这⼀踏、这⼀喝,是会给那些有感觉的东⻄、那些植物和动物痛苦的,是会弄死它们的,所以⼀定要作⼀番忏悔,“来攘解他⽩天或夜晚⽆意之中杀伤的⽣灵的死亡”。

宗教的整个本质表现并集中在献祭之中。献祭的根源便是依赖感——恐惧、怀疑、对后果的⽆把握、未来的不可知、对于所犯罪⾏的良⼼上的咎责,⽽献祭的结果、⽬的则是⾃我感——⾃信、满意、对后果的有把握、⾃由和幸福。去献祭时,是⾃然的奴仆,但是献祭归来时,是⾃然的主⼈。因此,对⾃然的依赖感诚然是宗教的根源,但是这种依赖性的消灭,从⾃然⼿中获得解放,则是宗教的⽬的。换句话说.⾃然的神件城优县宗教的、并且是⼀切宗教以及基督教的基础,但是⼈的神性则是宗教的最终⽬的。

宗教的前提,是意志与能⼒之间、愿望与获得之间、⽬的与结果之间、想象与实际之间、思与是之间的对⽴或⽭盾。在意志、愿望、想象中.⼈是⼀个不受限制的、⾃由的、⽆所不能的东⻄——上帝;但是在能⼒。获得和实际中,则是⼀个有条件的、有所依的、有限制的东⻄——⼈,是⼀个在有限制的、与上帝相反的实体这意义之下的⼈。“谋事在⼈,成事在天。”“⼈谋划,⽽宙斯以另⼀个⽅式来完成。”思想、愿望是我的;但我所思所欲的却不是我的,⽽是在我以外.不依靠我的。破除这个⽭盾或对⽴,乃是宗教的意图和⽬的;⽽⽭盾赖以破除,那个就我的愿望和想象说是可能的⽽就我的能⼒说却⾮我所能的东⻄赖以变为可能、甚⾄变为现实的实体,正是神性的实体。

那个独⽴于⼈的意志和认识的东⻄,乃是宗教的原始的、本来的、特具的依托——上帝之为实本体。使徒保罗说:“我播下了种⼦,栽下了秧苗,阿波罗灌溉了⾬⽔,⽽上帝赐予滋⻓。所以那赐予滋⻓者既不是栽种者,也不是灌溉者,⽽是上帝。”路德说:“我们应当……

赞颂上帝,感谢上帝,感谢他使五⾕⽣⻓,同时应当知道,我们从五⾕葡萄和百果得到饮⻝和⼀切必需品,⽽使五⾕葡萄百果⽣⻓的 , 并 不 是 我 们 的 ⼯ 作 , ⽽ 是 上 帝 的 赐 福 和 赏 责 。 ” 赫 修 德(Hesiod,神谱的作者。——译者)说,如果宙斯恩赐⼀个好结果,⾟勤的农夫才会得到丰收。耕耘、播种和灌溉是属于我的事情,但是滋⻓却与我⽆关。滋⻓是掌握在上帝⼿⾥的;所以常⾔道:“全靠上帝保佑。”可是上帝究竟是什么呢?根本说来,不是别的,就是⾃然或⾃然之为本体,不过是当作⼀个祈祷的对象,当作⼀个有求必应、因⽽具有意志的本体。宙斯是⽓象学上各种⾃然现象的原因或本体;但是宙斯的神圣品性、宗教品性尚不在此;不信宗教的⼈也相信有⼀个雷⾬霜雪的原因。宙斯之所以为神,只在于他是⽓象学上各种⾃然现象的主宰,只在于这些⾃然运⾏系于他的定夺,是⼀些有意志的⾏为。所以那个独⽴于⼈的意志的东⻄,使宗教在对象⽅⾯(客观⽅⾯)依赖上帝的意志;在⼈的⽅⾯(主观⽅⾯观u依赖祈祷,因为依赖意志的是祈祷的对象,是⼀种可以改变、可以祈求的东⻄n“即传诸神也县可以驾驭的。⼀个凡⼈可以⽤焚⾹、卑辞许愿、奠酒、供⾹料等⼿段来左右诸神。”

⾄少当⼈们已经脱离了真正的拜物教的阶段,不再漫⽆限制地胡乱选择对象、不再⼿⾜⽆措地随便崇拜的时候,宗教的对象仅仅是、或者主要是⼈的⽬的和需求的对象。对于⼈最必要的那些⾃然物,正因为如此⽽享受了最普遍、最殊异的宗教崇拜。⽽⼀个⼈的需求和⽬的的对象,也正因为如此是⼀个⼈的愿望(Wtinsch有“愿望”和“祝祷”的意义。——译者)的对象。我的秧苗若要滋⻓,⾬⽔和阳光对于我是必要的。因此久旱之下,我便希求⾬⽔,久⾬之下,我便希求阳光。祝祷是⼀种企求,满⾜这个企求是不在我能⼒范围以内的——即使不是⼀成不变,永远如此,但是在这⼀瞬间、在这种环境之下、在这些情况之下是如此;即使不是绝对如此,但是⼈站在宗教⽴场上祝祷时是如此——祝祷是⼀种意愿,不过没有实现的能⼒。可是我的身体、我的⼒量所办不到的,正是愿望本身所办得到的。凡是我们所要求所希冀的,我便⽤我的祝祷来祝咒来⿎动。在热情中——宗教只⽣根于热情、于感情之中——⼈把⾃⼰的本质推放到⾃身以外,把没有⽣命的东⻄当作有⽣命的东⻄看待,把没有意志的东⻄当作有意志的东⻄看待,⽤⾃⼰的叹息使对象成为有⽣命的东⻄,因为在热情中,要和⼀个⽆感情的东⻄打交道是不可能的。感情并不遵循理智指示给它的轨道;它使⼈热情奔放,不可抑制;它使⼈觉得胸腔太狭窄了;它必须把⾃⼰扩展到外界去,因此把⽆情感的⾃然事物变成有同感的事物。被⼈的情感祝咒过的、与情感息息相通、符合⼀致、趋于同化、因⽽本身充溢情感的⾃然,就是成为。宗教的对象的⾃然,就是成为神性的实体的⾃然。祝祷是宗教的根源,是宗教的本质⾃身——诸神的本质并不是别的.就是祝祷的本质也诸神是超⼈的、超⾃然的实体;但是祝祷岂不也是超⼈超⾃然的事情吗?譬如说,当我进⾏祝祷、要作⼀个解脱凡躯检桔的东⻄的时候,在我的希冀和我的幻想之中我是否还是⼀个⼈呢?不是的!⼀个⼈若没有希冀,也就没有神灵。希腊⼈为什么要这样强调诸神的不朽和有福呢?因为他们⾃⼰不愿意死,不愿意⽆福。什么地⽅你听不⻅⼈悲歌⼈⽣的⽆常和苦恼,什么地⽅你也就听不⻅⼈歌颂不死的和幸福的天神。⼈⼼中的泪⽔,只有在幻想的天界⾥蒸发消散⽽化为神灵的云雾。荷⻢从奥克安诺斯的宇宙洪流中引出了诸神,可是这个充满诸神的洪流实际上只是⼈类情感的流溢⽽已。

宗教中的那些反宗教现象,最通俗地揭露了宗教的起源和本质。有⼀种反宗教的、甚⾄因此已被虔诚的异教徒严加指摘的宗教现象,便是⼈们普通只有在不幸中才投靠宗教,才求助于上帝,才想起上帝;然⽽正是这个现象把我们带到了宗教本身的根源。在不幸中、在灾难中,不管这灾难是⾃⼰的还是别⼈的,⼈都有这种痛苦的经验,便是感觉到不能如愿,感觉到束⼿⽆策,然⽽运动神经的麻痹并不就是感觉神经的麻痹,我的体⼒的任桔井不就是我的意志、我的⼼情的任格。正好相反:我的两⼿束缚得越紧,我的愿望越⽆拘束,我追求拯救的渴望越强烈,我追求⾃由的冲动越炽盛,我企求不受约束的意志也越坚强。⼈⼼或意志的那种被困苦的威⼒提⾼到极度、激发到极度的超⼈的⼒量,就是神的⼒量,神是没有任何困苦、任何约束的。诸神能够做到⼈所企望的事,也就是说,诸神执⾏了⼈⼼的法则n在⼈仅为⼼者,在神即为身;⼈们只能在意志中、在幻想中、在⼼中、亦即只能在精神⽅⾯办到的事,例如在刹那之间置身千⾥以外之类,就是诸神在身体⽅⾯所能作的事。诸神乃是充实了的、⾁体化了的、现实化了的⼈愿——乃是⼈⼼或意志的已经破除的⾃然限制,乃是不受限制的意志的实体,乃是体⼒与意志⼒相同的实体。宗教的这种超⾃然⼒量的反宗教现象是未开化⺠族的巫术;在这巫术中,⼈的单纯意志显然就是⽀配⾃然的上帝。以⾊列⼈的上帝,在约书亚的请求之下令太阳停在空中,在蔼利亚的请求之下让⾬⽔落下(以上⼆则⻅《旧约》,Josua和Elias都是以⾊列的先知。——译者),基督教徒的上帝为了证明他的神性,亦即证明他的权⼒可以满⾜⼈类的⼀切愿望,仅仅⽤他的圣⾔使狂暴的海洋平静,使病者痊愈,使死者复⽣(以上⻅《新约》中的《四福⾳书》。——译者),这种情节,正和在巫术中单纯的意志、单纯的愿望。单纯的语⾔表现为统制宇宙的⼒量⼀样。其分别只在于巫师以反宗教的⽅式实现宗教的⽬的,⽽犹太⼈、基督教徒则以宗教的⽅式实现宗教的⽬的,因为被后者推在上帝身上的东⻄,前者把它放在⾃⼰的身上,被后者当作⼀个平和、柔顺的意志的对象、当作⼀个虔诚的愿望的对象的东⻄,前者把它当作⼀个坚决的意志的对象、当作⼀个命令的对象,总之,凡后者藉着上帝、和上帝同做的事,前者是单凭⾃⼰独⽴地做。常⾔道:qd quisper allum feclt,lpse feclsse pn-tatur,意思就是说,⼀个⼈凭藉着别⼈所做的事,就算是他⾃⼰所能做的事,这句话在这⾥也可以应⽤⼀下:⼀个⼈凭藉着上帝所做的事.空际上就是他⾃⼰所做的事。

宗教——⾄少从根源上说、从本质上说——并没有什么别的任务和⽬的,只是要把⼀个不通俗的、不神秘的⾃然实体转化成⼀个熟知的、神秘的实体,为了便利⼈的那些⽬的⽽把那本身坚强顽固的⾃然放在⼼的热焰中软化,因此和教育或⽂化抱同⼀个⽬的,教育或⽂化的⽬的也正好不是别的,只是要在理论⽅⾯把⾃然弄成⼀个可以了解的东⻄,在实践⽅⾯把⾃然弄成⼀个如⼈意的、适合⼈的需要的东⻄,所不同的只是⽂化⽤⼿段来达到⽬的,并且⽤的是窃⾃⾃然本身的⼿段,宗教则不⽤⼿段,或者⽤祈祷、虔信。圣礼、巫术等超⾃然的⼿段,这其实是⼀回事。因此,在⼈类⽂化的进程中,凡是变成了教育、⾃发活动、⼈本学的事情,起初都是宗教或神学的事情,譬如法理学(⽇⽿曼⼈的神判、棺判、神托判)(Ordalien,神判是把嫌疑犯带到神前,让他探汤握⽕,如果受伤就认为有罪;Bahrrecht,棺判是把嫌疑犯带到柜前,让他伸⼿摸⼀摸⼫⾸,如果⼫⾸流⾎,就判定这⼈是凶⼿;Rechtsorakel,神托判是向神祷告求承,⽤乱⼘的⽅法决定罪⼈。——译者)、政治学(希腊⼈的神托)、药剂学等,在未开化的⺠族中⾄今是宗教的事情。当然⽂化总落在宗教愿望之后,因为⽂化并不能扬弃⼈类的基于本质上的那些限制。因此,譬如说,⽂化很可以达到⻓寿术,但是永不会达到⻓⽣不死。⻓⽣不死终究是⼀个⽆限制的不可实现的宗教愿望。

在⾃然宗教中,⼈仰赖⼀个与真正的宗教的意志和感情恰恰相反的对象;因为他把他的情感奉献给⼀个本身⽆情感的东⻄,把他的理智奉献给⼀个本身⽆理智的东⻄;他把他要放在⾃⼰下⾯的东⻄放在⾃⼰之上;他服役于他所要统驭的东⻄,崇拜那实际上他所厌恶的东⻄,正好向他所要乞求来抗拒的那个东⻄求助。所以希腊⼈⽤泰坦(卫tane,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巨神。——译者)的名号向⻛献祭以平息它的狂暴;所以罗⻢⼈给寒热病建庙,好教它不为灾害;所以通古斯⼈(l呷阳刚,指蒙古、满族⼈。——译者)在瘟疫流⾏的时候虔敬地以隆重的礼拜来向瘟疫恳求,请求它离开他们的帐幕(据巴拉斯)(Pallas,⼀七四⼀——⼀⼋⼀⼀年,德国博物学家。——译者);所以⼏内亚的毗达⼈(Wdaher)向波涛汹涌的海献祭,让它平静下来,不要妨碍他们捕⻥;所以印地安⼈当疾⻛暴⾬临近的时候要祈求空⽓的⻢尼托(精灵、神。实体),在渡河的时候要祈求河海的⻢尼托,好教他使⼀切危险离开他们;所以在⼀般情形下,许多⺠族都直率地并不崇拜那善良的⾃然实体,⽽崇拜那凶恶的。⾄少在他们看来是凶恶的⾃然实体。在⾃然宗教中,⼈向⼀尊塑像、⼀具⼫体作爱的表⽩;因此⼈为了使⾃⼰的话能被听⻅⽽采⽤最⽆希望最狂妄的办法,是⽆⾜怪的;⼈为了使⾃然⼈化⽽做出野蛮⽆⼈性的事,为了使⾃然获得⼈的感觉⽽流⾎牺牲,是⽆⾜怪的。所以北⽇⽿曼⼈公然相信:“⾎祭可以使⽊质的偶像具有⼈的语⾔和感觉,同样亦可以使⾎祭坛中所崇奉的⽯头说话并有颁发神谕的能⼒。”但是这⼀切使⾃然灵化的企图都归⽆效:⾃然并不答覆⼈的诉苦和问题;并且⽆情地将⼈挥开,听其⾃处。

第三节

⼈有⼀些限制,⽽这些限制⾄少是⼈站在宗教⽴场上想象到、感觉到的限制,譬如说,⼈不能知道未来,不能⻓⽣,不能连续不断⽆忧⽆虑地幸福,不能有⼀个⽆重量的身体,不能像天神⼀样⻜翔,不能像耶和华(Jehovah,犹太教的上帝。——译者)⼀样发出雷霆,不能任意使形相变⼤或隐身不⻅,不能像天使⼀样毫⽆⾁欲和冲动地⽣活。总之,不能随⼼所欲。这些限制只不过是对于想象或幻想的限制,实际上并不是限制,因为它们是必然地以本质为根据的。是建⽴在事物的本性上的;因此那不受这些限制约束的⽆限制的神性的实体,也只不过是⼀个想象中的。幻想中的实体,只是为幻想所统治的感觉或⼼情的实体。所以凡是宗教的对象,不管它是⼀个蜗⽜壳也好,⼀块⽯卵也好,只要作为宗教的对象,便只是⼀个⼼情的实体、想象的实体、幻想的实体。我们说:⼈们并不是崇拜⽯头、动物、树⽊、河流本身,⽽只是崇拜它们⾥⾯的神灵,崇拜它们的⻢尼托,崇拜它们的精灵,根据便在此。然⽽这些⾃然物的精灵并不是别的,只是对于⾃然物的表象,只是⾃然物的影像,或者只是作为被表像物、作为想象物的⾃然物,与作为实在物、可感物的⾃然物不同,正如死⼈的精灵并不是别的,只是记忆中尚未消失的对死⼈的表象和死⼈的影像——⼀些作为想象物的⼀度实际存在的东⻄,然⽽这些东⻄,在⼀个信教的,亦即⽆教养的、不分对象与对于对象的表象的⼈看来,乃是实在的、⾃存的东⻄。所以⼈在宗教中的那种虔诚⽽不由⾃主的⾃欺,在⾃然宗教中是⼀个清楚的、明显的真理,因为⼈在⾃然宗教中给他的宗教对象造了眼睛和⽿朵,他明知这些东⻄是⼈造的、⽯头的或⽊头的眼睛和⽿朵,然⽽仍旧相信这是真实的眼睛和⽿朵。所以⼈在⾃然宗教中只是为了不看、为了⼀⽆所⻅⽽有眼睛,只是为了不想、为了⼀⽆所知⽽有⼼思。⾃然宗教乃是表象与实在之间、想象与真实之间的显著的⽭盾。⼀个东⻄实际上是块⽯头或⽊头,在表象中便是⼀个活的东⻄,就看得⻅的说,并不是神,⽽是完全另外⼀个东⻄,但是就看不⻅的说,就信仰说,是⼀个神。因此⾃然宗教常有痛遭揭穿骗局的危险,因为只消举斧⼀挥,便可以使它信服:并没有⾎从它所崇拜的树⽊⾥流出来,所以树⾥⾯并没有住着活的神灵。宗教怎样躲避这些它在⾃然崇拜中所遭遇到的严重⽭盾,怎样避免揭穿骗局呢?只有靠把它的对象本身弄成⼀个看不⻅的、根本感觉不到的对象.弄成⼀个东⻄,这东⻄只是⼀个信仰中、想象中、幻想中的对象,总之,只是⼀个精神中的对象,因⽽本身是⼀个精神性的东⻄。

正如⼈由⼀个仅仅是物理的实体变成⼀个政治的实体,总之,变成⼀个异于⾃然⽽集中于⾃身的实体,⼈的上帝也由⼀个仅仅是物理的实体变成⼀个政治的、异于⾃然的实体。因此,⼈送到将⾃⼰从⾃然分开,因⽽进到⼀个异于⾃然的上帝,⾸先只是靠使⾃⼰和别⼈联合起来成为⼀个公社,在公社⾥⾯,那些异于⾃然⼒量的、仅在思想或想象中存在的⼒量,那些政治的、伦理的、抽象的⼒量,法律、舆论、荣誉、道德的⼒量,对于他成了他的意识和依赖感的对象,⼈的物理上的存在成了他的⼈本的、公⺠的或伦理的存在的附属品;⾃然⼒量、⽀配⽣死的⼒量被贬抑为政治⼒量或伦理⼒量的⼀个附属品和⼯具。宙斯是雷电之神,但是他⼿⾥拿着这些可怖的武器,只是为了硬灭那些违背他的命令的罪犯、伪誓者和暴徒。宙斯是诸王之⽗,“请王都⽣⾃宙斯”。所以宙斯以雷电来⽀持请王的权⼒和尊严。摩奴(Manu,是印度古代的⽴法者。——译者)法典⾥说:“君王和太阳⼀样,烧灼眼睛和⼈⼼.因此在地上没有⼈能向他看⼀眼。他是⽕和⻛.⽇和⽉,他是刑法的上帝。⽕只吞噬⼀个不⼩⼼⾛近了它的个⼈,但是⼀位君王的⽕,如果他发怒的话,是要把整个家族连同牲畜财产都烧掉的……他的意⽓⾥带着征伐,他的怒⽓⾥带着死亡。”同样情形,以⾊列⼈的上帝以雷电命令他的选⺠们⾛他曾经命令他们⾛的⼀切道路,“好使他们得以⽣活,使他们安适,使他们⻓久⽣活在地上。”这样,⾃然⼒量的本身以及⼈类对⾃然⼒量的依赖感,在政治或伦理的⼒量⾯前就宣告消失了!太阳的光芒照耀得⾃然的奴⾪眩晕,使他像喀钦的准按⼈(de katschinische Tarta)那样每天向它祈祷道:“不要杀死我。”君王的尊严的光芒则照耀得政治的奴⾪眩晕,甚⾄匍匐在它⾯前,把它当作⼀个神圣的⼒量,因为它是握着⽣死之权的⼒量。罗⻢皇帝的称号,甚⾄在基督教徒中间还是:“天王”(Euere Gottheit),“万岁”(Euere Ewigkeit)。即在今⽇,基督教徒中尚有“圣上”(Heiligkeit)和“皇上”(Majestat)之称,这是神明的称号和特征,也是君王们的称号和特征。基督教徒们纵然辩护这种政治上的偶像崇拜,认为君王不过是上帝的地上代理⼈,上帝是万王之王,然⽽这种辩护只是⾃欺⽽已。姑且不论君王的⼒量是⼀个最易感到的、当下直接的、痛痒相关的、代表⾃身的⼒量,⽽万王之王的⼒量只是⼀个间接的、想象的⼒量——上帝之被确定、被看成世界的主宰、君王,总之,上帝之被看成政治上的实体,总归只是在君王占有、决定、统治着⼈,以致被认为最⾼⽆上者的时候。摩娘说:“梵天王(Brahma)在太初之始造了⼀个以纯净光明为身体的刑罚天使,供⾃⼰使⽤,作为⾃⼰的⼉⼦,作为刑法的创⽴者,作为⼀切创造物的守护者。由于有对于刑罚的恐惧,这个宇宙才能安享它的幸福。”因此⼈⾃⼰使他的刑法的刑罚成为神圣的、宰制世界的⼒量,使刑事裁判所的法规成为宇宙的法规,使刑法典成为⾃然的法典。他让⾃然极度热烈地分担他的政治上的烦恼和热情,甚⾄于使世界的存在依赖于⼀个君王宝座或教皇宝座的存在,这是毫不⾜怪的。凡对于他有重要性的,对于⼀切其他的事物当然也有重要性;凡使他的眼光昏暗的,也使太阳的光芒昏暗;使他的⼼脏运动的,也使天地运动——他的本质对于他便是宇宙的本质。世界的本质、⼀切本质的本质。

东⽅没有⻄⽅那样⽣动进步的历史,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在东⽅,⼈并不因⼈⽽忘记⾃然,并不因⼈眼的光芒⽽忘记星⾠和宝⽯的光芒,并不因修辞学上的“雷电”⽽忘记⽓象学上的雷电,并不因⽇常事务的进⾏⽽忘记太阳和星⾠的运⾏,并不因时尚的变迁⽽忘记季节的变迁。东⽅⼈虽然在君王的、政治的⼒量和尊严的光芒⾯前拜倒尘埃,但是这个光芒只不过是⽇⽉光芒的⼀个反照;君王对于他并不是⼀个尘世的、⼈性的东⻄,⽽是⼀个天上的、神性的东⻄。但是在⼀个神的旁边,⼈便不⻅了;只有当尘世失去神性,神灵升到天上,由实在的事物变成想象的事物的时候,⼈⺠才有⾃⼰的地位,才能毫不拘束地表现为⼈,保持⼈的权利。东⽅⼈之于⻄⽅⼈,有如乡下⼈之于城⾥⼈。乡下⼈靠⾃然,城⾥⼈靠⼈;乡下⼈照着⽓压表⾏事,城⾥⼈照着⽂件⾏事;乡下⼈照着永远不变的⻩道星座⾏事,城⾥⼈照着变化不停的荣誉、⻛尚和舆论⾏事。所以只有城⾥的⼈创造历史,只有⼈类的“虚荣”才是历史的原则。只有能够把⾃然的⼒量牺牲于舆论的⼒量、把他的⽣命牺牲于他的名誉、把他的⾁体存在牺牲于他的在后世⼈⼝中和⼼中的存在的⼈,才能够从事历史的事业。

希腊喜剧家阿那桑得⾥德( Anaxandride ) 在阿典奈斯(AthenAus,希腊修辞学家、⽂法家,住在埃及。——译者)家⾥对埃及⼈演说道:“我不适合于你们的社会,我们的道德和法律不⼀致,你们崇拜⽜,我拿⽜来祭神,在你们,鳗⻥是⼀位⼤神,在我是⼀味佳肴,你们⻅了猪⾁就怕,我吃得津津有味,你们崇拜狗,我只要它咬去⼀块点⼼就打它,你们⻅了⼀只猫有⽑病就发慌,我正中下怀,把它剥下⽪来,你们重视铜错,可是我⼀点也不重视。”——这⼀番话卓越地刻划出对于⾃然的有拘束的看法与⽆拘束的看法之间的对⽴,亦即宗教的看法与⾮宗教的、⾃由的、⼈本的看法之间的对⽴。在前⼀种看法,⾃然是崇拜的对象,在后⼀种看法,⾃然是享受的对象,在前者,⼈是为了⾃然的,在后者,⾃然是为了⼈的;在前者,⾃然是⽬的,在后者,⾃然是⼿段;在前者,⾃然在⼈之上,在后者油然在⼈之下。正因为这样,在前者,⼈是离⼼的、⾃失的(ausser sich)、出于他的本分范围之外的,他的本分只是要他保守⾃⼰,⽽在后者,⼈是沉着的、冷静的、⾃保的(besich)、⾃觉的。其结果,在前者,⼈为了证明他的⾃然宗教的谦卑,甚⾄于⾃贬到与牲畜交合(据希罗多德);⽽在后者,⼈却深深感到⾃⼰的⼒量和尊严,把⾃⼰抬⾼到与诸神婚请,好有⼒地证明,即使在神的身体中也只不过流着⼈的⾎液,真正的精纯的清⽓为质的(AtheriSC)神⾎,只不过是⼀个诗意的,在实际上、在实践中并不成⽴的想象。

世界、⾃然,在⼈眼⾥看来是个什么样⼦,它便是那个样⼦,亦即对于⼈、按照⼈的想象的那个样⼦;⼈的感觉、⼈的想象,对于⼈直接⽽不⾃觉地成了真理和实在的标准,⽽真理、实在在⼈看来正如同他⾃⼰那个模样。⼈若意识到了虽有⽇⽉、天地、⽔⽕、动植物,⼈⽣还必须运⽤⾃⼰的⼒量,⽽且必须正确地运⽤⾃⼰的⼒量;意识到了“凡夫抱怨诸神不当,只是他们⾃⼰因不明事理以⾄违背命运⽽替⾃⼰造成苦难”;意识到了⾏恶和愚蠢带来疾病、不幸和死亡,⽽⾏善和智慧则带来健康、⽣命和幸福,那么,决定⼈类命运的⼒量也就是理智和意志。因此,⼈若不再像野蛮⼈那样,只是⼀个被偶发的刹那间的印象和情绪所统治的东⻄,⽽是⼀个被原则、智慧规则、理性法则所决定的、⼀个有思想、有理智的东⻄,那么,⾃然、世界在他看来也就是⼀个依靠理智和意志的、为理智和意志所决定的东⻄了。

当⼈凭意志和理智升到⾃然之上,变成超⾃然主义者时,上帝也就变成了超⾃然主义的实体。当⼈进⽽“⽀配了海⾥的⻥、空中的鸟,⽀配了牲畜和整个地⾯,⽀配了⼀切在地上爬⾏的⾍省时”,对于⾃然的统治在⼈就是最⾼的表象、最⾼的东⻄,就是⼈崇拜的对象、宗教的对象,因此就是⾃然的主宰与创造者,因为创造是统治的⼀个必然的后果,或者简直是前提。⾃然的主宰如果并不同时是⾃然的创造者,那么,⾃然从来源和存在这两⽅⾯说便独⽴于它的主宰,主宰的⼒量也就是有限制的、有缺陷的——因为主宰如果能够创造出⾃然,为什么不创造出⾃然呢?——这样,主宰对于⾃然的统治便只是⼀种俗篡的统治,并不是合法承继的统治了。只有我⾃⼰所创造出来的东⻄,才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从创作⾥⾯,才产⽣出所有权来。孩⼦是我的,因为我是他的⽗亲。所以在创造中才证实了、实现了与穷尽了统治。异教徒的诸神虽然确是⾃然的主宰,却不是⾃然的创造者,所以只是合法的。有限制的、局限在⼀定范围之内的⾃然的君主,⽽不是⾃然的绝对的君主,也就是说,异教徒还不是绝对的。⽆条件的、极端的超⾃然主义者。

有神论者们把上帝⼀统(Einheit)的学说解释成⼀个在来源上是超⾃然的、启示的学说,没有考虑到⼈本身禀有⼀神论的根源,上帝⼀统的根据是⼈的意识与精神的⼀统。世界在我眼前展示得形形⾊⾊、千变万化,然⽽这些形形⾊⾊、千变万化的事物,⽇⽉、星⾠。天地、远的、近的、显的、晦的,还都归我的精神、我的头脑所统摄。⼈的精神或意识这个在宗教的亦即⽆教养的⼈看来神奇⽽起⾃然的实体,这个没有时间空间限制、不为⼀定的物种所限、本身并不是⼀个东⻄或可⻅的实体,却包括⼀切事物、⼀切事物的实体,乃是⼀神论拿来放在世界的顶上、并且使之成为世界的原因的东⻄。上帝说世界,上帝思想世界,世界就存在;上帝说世界不存在,上帝不思想、不愿意有世界,世界就不存在,也就是说,我可以在我的思想中、在我的表象⼒或想象⼒中使⼀切事物发⽣与消灭、产⽣与消失,因此也可以使世界本身随我的意思⽣灭。这⼀个从⽆中创造出世界、并且可以任意再使世界化为乌有的上帝,不是别的,就是⼈类抽象⼒和想象⼒的实体.在抽象和想象之中,我可以随便把世界表象为存在的或不存在的,可以建⽴它的存在,也可以取消它的存在。⼀神论把这个主观的⽆有(Nichtsein),把在表象中的世界的这个⽆有弄成份界在客观⼘、办案际中的⼿有⼀多神论。⼀般⾃然宗教把实在的事物弄成表象的事物,弄成想象中的事物,⼀神论把表象的事物、把想象、思想弄成实在的事物,甚⾄于把表象⼒、想象⼒、思想⼒的实体弄成最实在的、绝对的、最⾼的实体。有⼀位神学家说,上帝权⼒所及的范围和⼈类表象⼒所及的范围⼀样⼤。可是表象⼒的限度在什么地⽅呢?什么是想象⼒所办不到的事情呢?⼀切存在的东⻄,我都可以把它想象成不存在,⼀切不存在的东⻄,我都可以把它想象成实在;因此我可以把“这个”世界想象成不存在,把⽆数个别的世界想象成实在。被想象为实在的东⻄,是可能的东⻄。然⽽上帝这个实体是⽆所不能的,从能⼒上说,乃是⽆数个世界的创造者,乃是⼀切可能。⼀切可以想象的东⻄的总体,也就是说,他不是别的,只是实现了的、对象化了的、被思想成或表象成实在⽽且最实在、成为绝对实体的那个⼈类想象⼒、思想⼒。表象⼒的实体。

真正的有神论或⼀神论的产⽣,只是由于⼈把⾃然联系到⾃⼰身上,并且使这联系成为⾃然的本质,因⽽使⾃⼰成为⾃然的最终⽬的,成为⾃然的中⼼点和统⼀点。⾃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不仅可以⽆意志⽆意识地使⽤在⼈的必然的、有机的⽣活机能上,⽽且也照样可以使⽤在⼈的有意志有意识的⽬的、事务和享受上。如果⾃然有⾃身以外的⽬的,那么它也必然有⾃身以外的根据和开端:如果⾃然利用了另⼀个实体⽽存在,那么它也就必然出⾃另⼀个实体.⽽且这个实体创造⾃然的⽬标或⽬的就是作为享受⾃然。使⽤⾃然以利⾃⼰的实体的⼈。因此,只有当⾃然的终点落在⼈身上时,⾃然的开端才落在上帝身上,换句话说:上帝是世界的创造者,这种理论,其根据和意义只是在⼈是创造的⽬的这种理论⾥⾯。如果你们以“世界为⼈⽽创造、⽽造成”这个信仰为耻,嗅!那么你们也就以“世界超然地(汕erhaunt)被创造、被造成”这个信仰为耻了。什么地⽅写着:“太初上帝创造了天和地”,那个地⽅也正写着:“上帝造了两个⼤光,更造了⼀些星⾠,把它们放在天顶上,让它们照耀⼤地,统治着⽇与夜。”如果你们认为信仰“⼈是⾃然的⽬的”是⼈类的狂做,嗅!那么你们也就认为信仰⼀位⾃然创造者是⼈类的狂傲了。只有那为了⼈类⽽照耀的光,才是神学的光,只有那仅仅为了能看的实体⽽存在的光,才假定⼀个能看的实体为原因。

⼈假定有⼀个精神的实体在⾃然之上,将它作为建⽴⾃然、创造⾃然的实体。这个精神的实体,并不是别的,就是⼈⾃⼰的精神实体,不过在⼈看来,他⾃⼰的这个精神实体好象是⼀个另外的与他⾃⼰有别的。不可⽐拟的实体,其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把它弄成了⾃然的原因,弄成了⼈的精神、⼈的意志和理智所不能产⽣的那些作⽤的原因,是因为他把异于⼈的实体的⾃然实体与这个精神的、⼈的实体结合了起来。神的精神便是那使草⽣⻓,使胎⼉在⼦宫中发育,使太阳循着轨道运动,使⼭岳隆起,使⻛吹刮,使海洋不逾越界限的精神。和这个精神对照起来,⼈的精神算得什么!多么渺⼩,多么有限,多么空虚!因此理性主义者如果否认上帝的⼈化,否认神性与⼈性的合⼀,主要的是因为他觉得在他的上帝背后的,不是别的,就是⾃然,特别是通过天⽂望远镜显现在⼈眼前的那个⾃然在脑⼦⾥作祟。他愤然叫道,这个伟⼤的、⽆限的、普遍的实体只有在伟⼤的、⽆限的宇宙中才有与它相应的表现和作⽤,怎么会为了⼈的缘故⽽来到地上呢?地和伟⼤⽆⽐、充实⽆⽐的宇宙⽐较起来,简直等于零!这是多么卑下的、狭隘的“⼈的”看法啊!把上帝集中在地上,把上帝埋没在⼈⾥⾯,等于想把⼤洋纳⼊⼀滴⽔中,等于想把⼟星的光环纳⼊⼀只指环。当然,认为0界的实体仅仅局限于地上或⼈身上,认为⾃然只是为⼈⽽存在,认为太阳只是为了⼈的眼睛⽽照耀,乃是⼀个狭隘的看法。可是近视的理性主义者啊,你没有看到,在你⼼中使你反对天⼈合⼀的,使你觉得这个合⼀是⼀个⽆意义的⽭盾的,并不是上帝的表象,⽽是⾃然或世界的表象;你没有看到,这⼀个合⼀点,这⼀个上帝与⼈之间的概念联系,并不是你把⾃然的⼒量和作⽤都归之于其上的那个实体——不管是直接地还是间接地——,倒是那个因为你能看能听所以能看能听的实体,那个因为你有意识有理智有意志所以有意识有理智有意志的实体,因此也就是那个因为你把⾃⼰与⾃然分开所以把它拿来与⾃然分开的实体。如果这个⼈性的实体终于表现为实际的⼈,⾛到你⾯前,你还能有什么异议呢?如果你肯定这个后果的原因,你怎能否定这后果呢?如果你承认⽗亲,你怎能否认⼉⼦呢?如果你认为“上帝⼈”(Gottmensch)是⼈类的幻想和⾃我神化的⼀个产物,那么你也得承认⾃然创造者是⼈类想象⼒的产物,也是因⼈类将⾃⼰提升到⾃然之上⽽造成的产物,如果你愿意有⼀个不带任何⼈的形相、⼈的属性的实体——不论这些属性是理智上的、还是⼼理幻想⽅⾯的——,那么就得勇敢地、彻底地把神整个抛开,只仰仗、只依傍那纯粹的、⼲净的、⽆神的⾃然,把它作为你的存在的最后基础。只要你还让神有⼀种异于⾃然的特殊性存在,你就是让⼀种⼈的特殊_性存在,只要你在上帝⾥只是体现你⾃⼰的特殊性,你就是在原始本体⾥只是神化你⾃⼰的本质:因为你要找出异于⼈的东⻄,既然只有⾃然,只知道⾃然.那么反过来你要找出异于⾃然的东⻄,也就只有⼈,只知道⼈。

把⼈的实体看成⼀个异于⼈的客观实体,简⾔之,把⼈的实体对象化,是有着⼀个前提的,这个前提便是:把异于⼈的客观实体⼈化,或把⾃然看成⼀个⼈的实体。只是因为这个缘故,意志和理智在⼈看来是⾃然的原动⼒或原因,因为⾃然的天⽬的的作⽤在他的理智之光中对于他成了有所为的作⽤,成了⽬的,因此⾃然在他看来是⼀个 甚 ⾄ 有 灵 性 的 实 体 , 或 ⾄ 少 也 是 ⼀ 个 纯 粹 的 理 智 物(Verstandessache)。正如万物之为太阳所⻅——太阳神“赫⾥阿(Hellos)全视全闻”——,乃是因为⼈在太阳光中看⻅万物,万物本身之为被思想的事物,乃是因为⼈思想万物,万物之为理智体问erstandeswer),乃是因为万物对于⼈是个理智对象。因为⼈测度星⾠与星⾠之间的距离,所以星⾠及其距离是被测度了的;因为⼈⽤数学来认识⾃然.所以数学也就被⽤来产⽣⾃然;因为⼈预⻅到⼀个运动的⽬标、⼀个发展的结果、⼀个器官的作⽤,所以运动。发展、作⽤本身也就是被预⻅了的事;因为⼈能够想象⼀个天体的位置或⽅位的反⾯,能够想象⽆数个别的⽅位,⽽⼜注意到,如果停⽌保持这个⽅位,则⼀连串有效的有益的后果也将同时消失,因此把这个后果的系列想成了说明为什么实现的正好是这个⽅位⽽不是别的⽅位的理由,所以这⼀个⽅位实际上、根本上也只是由于考虑到那些有益的后果⽽从⼀⼤堆只存在于⼈脑⼦⾥的别的⽅位中凭着惊⼈的智慧挑挑出来的_⽥此,在⼈看来,直接地、不经判别地认识的原则就是存在的原则,思想物就是实在物,对于对象的思想就是对象的实体,“后天的”(a posterioro就是‘忧天的”(a pri-oro。⼈把⾃然想成异于⾃然,替⾃然假定⼀个异于⾃然本身的实体,假定⼀个仅仅存在于脑中、简直只是他⾃⼰的头脑的实体.作为⾃然的实在性的基础和原因,这是⽆⾜怪的。⼈颠倒了事物的⾃然秩序:他把真正意义的世界头朝下放着,把⾦字塔的尖端弄成了⾦字塔的基础——把在头脑中或对于头脑是第⼀位的东⻄,把某某事物所以存在的理由,弄成了在实际中是第⼀位的东⻄,弄成了某某事物藉以存在的原因。⼀件事物的理由在头脑中跑到事物本身前⾯去了。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把理性或理智的实际、把思想实体当成了第⼀实体、根本实体——不仅在逻辑上是第⼀,⽽且在物理上也是第⼀。

⽬的论的秘密,建⽴在⾃然的必然与⼈类的任意之间的⽭盾上,建⽴在实际的⾃然与⼈类所想象的⾃然之间的⽭盾上。如果地球处于另⼀个地⽅,譬如在⽔星所在的地⽅,⼀切东⻄就要因过度的⾼效⽽消灭了。那么,把地球正好安置在这个凭它的特性能够适应的地⽅,是件多么智慧的措置!但是这个智慧存在于什么地⽅呢?仅仅存在于与⼈类愚昧的⽭盾中,存在于与⼈类愚昧的对⽴中,⼈类的愚昧才任意地在思想中把地球放在另⼀个异于它实际上所处的地位上的。如果你⾸先把⾃然中不可分离的东⻄彼此拉开.譬如把⼀个天体的天⽂位置与它的物理特性分开,那么你以后⾃然要把⾃然的统⼀性当作合乎⽬的的,把必然性当作计划的,把⼀个天体的实际上的、必然的、与其本质同⼀的地位,在与你所想所选的、它所不能适应的地位对照之下,当作合理的、正确地想出的、⽤智慧选出的地位了。“如果雪有着⼀种⿊的颜⾊,或者⿊⾊弥漫着两极的地⽅…那么地球的整个两极地带就是⼀⽚与有机⽣命不相容的⿊暗荒原了。……

所以物体颜⾊的配置是……世界的安排合乎⽬的的⼀个最好的证明。”是的,只要不认⽩为⿊,只要⼈类的愚昧不任意处置⾃然,也就没有神的智慧来⽀配⾃然了。

“有谁对乌说过,要往下⻜时,只消翘起尾巴,要往上⻜时,只消拖下尾巴呢?⼀个没有从乌的⻜翔中看出那代⻢思想过的较⾼智慧(指上帝的智慧。——译者)的⼈,应该是完全盲⽬的。”诚然,这个⼈⼀定是盲⽬的,但并不是对于⾃然说才如此,⽽是对于⼈说的,⼈把⾃⼰的实体提升为⾃然的原型,把理智⼒提升为原⼒,使⻦类的⻜⾏依靠对⻜⾏⼒学的⻅识.使⼈从⾃然抽象出来的概念成为⻦类⻜⾏时所应⽤的法则,有如骑师应⽤骑术的规律、游泳家应⽤游泳术的规律⼀样,只有⼀点不同,即⻜⾏术的应⽤在⻦类是天⽣的、本能的。然⽽⻦类的⻜⾏是不依靠艺术的。艺术只存在于艺术的反⾯也存在的地⽅,在那⾥⼀个器官发挥⼀种机能,⽽这机能并不直接地、并不必然地与这个器官连带在⼀起,并不穷尽这个器官的本质,只是这器官的许多别的现实的或可能的机能之外的⼀个特殊机能。⻦不能照别的样⼦⻜,并且也不能不⻜;它必须⻜。兽永远只能作它所能作的这⼀个独⼀的⾏动,此外绝对不能作别的⾏动,它之所以能够把这⼀个⾏动作得如此熟练,作得熟练到⽆以复加,正因为它不会别的,正因为它的全部能⼒都穷尽在这⼀个机能⾥,这⼀个机能与它的本质本身是合⼀的。所以如果你对于禀有所谓艺术冲动的兽类的⾏动和机能,特别是对于低等兽类的⾏动和机能,⾮假设⼀个代兽类思想过的理智便不能解释,那么,你之所以⾮如此不可,只是由于你认为兽类⾏动的那些对象对于兽类之成为对象,正和这些对象之成为你的意识和理智的对象⼀样。如果你⼀旦把兽类的作品想成艺术作品,想成有意志的作品,你⼜然也必须要把理智想成这些作品的原因,因为⼀件艺术作品要以选择、计划、理智为前提,其结果,既然经验同时⼜告诉你兽类本身并不思想,你就必须要让另外⼀个实体代替它们思想了。“你能向蜘蛛建议,它该怎样把蛛丝从⼀棵树上连结到另⼀棵树上,从⼀个屋顶上连结到另⼀个屋顶上,从⼀湾⽔的这边⼀个⾼处连结到那边⼀个⾼处吗?”绝对不能;那么,如果你想凭脑⼦解决这个问题,以为蜘蛛和你⼀样,也有⼀个这边、⼀个那边,你是否就相信建议在这⾥是必需的,相信蜘蛛现在的处境就是你过去的处境呢?在蜘蛛和它缚牢蜘蛛⽹丝的对象之间,有⼀个必然的联系,和你的⻣头与肌⾁之间的联系同样必然;因为那个在蜘蛛身外的对象,对于蜘蛛就是它的⽣命之丝的系缚点,就是它的狩猎⼯具的⽀柱。你所看⻅的,蜘蛛并不看⻅;你的理智之眼所造成的那些分别、差异、距离,或者⾄少像你的理智之眼所造成的那个蜘蛛,对于蜘蛛是根本不存在的。因此,⼀个在你不能解决的理论问题,蜘蛛却不⽤理智因⽽毫⽆困难地做了⼀枚些困难只不过对你的理智存在⽽已。“有谁对⽊虱说过,它们在秋天从树枝上、树芽上找到的⻝料⽐从树叶上找到的多呢?有谁给它们指出过到树芽、树枝上去的路!对于⽣在树叶上的⽊虱,树芽不只是⼀个遥远的所在,⽽且是⼀个完全未知的地区。我崇拜⽊虱和胭脂⾍的创造者⽽默⽆⼀⾔。’加果你把⽊虱和胭脂⾍弄成了有神论的布道者,如果你把你的思想当作⽊虱和胭脂⾍的,你当然必须默⽆⼀⾔,因为只有对于⼈形化了的⽊虱,树芽才是⼀个遥远⽽未知的地区,但是对于⽊虱⾃身并不如此。对于⽊虱⾃身,树叶并不是作为树叶,树芽并不是作为树芽,⽽只是作为可同化的、在化学上和它似乎关系密切的物质⽽成为它的对象。所以这只是你的眼睛的反影在使你觉得⾃然是⼀只眼睛的作品,在迫使你把蜘蛛从下体抽出来的丝从⼀个有思想的实体的头脑中抽引出来。⾃然对于你只是⼀幕戏,只是⼀个眼睛的盛会;所以你相信那使你眼睛喜乐的也推动与⽀配着⾃然;因此你把⾃然在其中向你显现的天上的光弄成了创造⾃然的天上的实体,把眼睛的光芒弄成了⾃然的原动⼒,把视觉神经弄成了宇宙的运动神经。由⼀个智慧的创造者引出⾃然,就等于说,⽤眼光⽣出婴⼉,⽤⻝物的⾹味⽌饿,⽤和谐的声⾳移动岩⽯。如果格陵兰⼈之认为鲨⻥从⼈尿中⽣出,是因为鲨⻥在⼈的⿐⼦闻起来有尿的⽓味,那么,这个动物创始说和有神论者的宇宙创始说⼀样地有根据,有神论者之认为⾃然从⼈的理智中⽣出,是因为⾃然对于⼈的理智留下有理智、有意志的印象。⾃然的现象在我们看来虽是理性,但是这个现象的原因却并不是理性,正如光的原因并不是眼光⼀样。

为什么⾃然会产⽣畸形胎呢?因为⼀种结构的结果没有被⾃然事先当作⽬的。譬如说,为什么会产⽣所谓软头胎呢?因为⾃然在构成脑⼦时没有想到脑壳,不知道它还缺少着⻣质的东⻄来覆盖脑⼦。为什么会产⽣多肢股呢?因为⾃然没有计数。为什么通常⻓在右边的⻓到了左边,通常⻓在左边的⻓到了右边呢?因为⾃然不知道什么是左右。因此畸形服乃是尽⼈皆知的证明,正因为尽⼈皆知,所以也是早经古代的⽆神论者以⾄那些把⾃然从神学的监护下解放出来的有神论者加以强调的证明。畸形服的存在,证明⾃然化育物并不是预⻅到的、有计划的、有意的产物,因为⼀切引来解释畸形胎的理由,即使是近代⾃然科学家认为畸形胎只是胎⼉疾病所致的那些理由,如果同时把意志、理智、预⻅、意识结合到⾃然的创造⼒或化育⼒上,就会站不住。不过⾃然虽然不视,却并不因此⽽盲,虽然不活(指⼈类的、⼀般主观性的、感觉性的“活”),却并不是死的,虽然不依计划⽽⾏化育,但它的化育却并不是偶然的产物;因为当⼈把⾃然看成了死的、盲的,把⾃然的化育物看成了偶然的产物时,⼈就把他⾃⼰的(并且是本观的)本质弄成了⾃然的尺度,便只根据⼈的相对情形来决定⾃然,就把⾃然描述成⼀个有缺陷的实体,因为⾃然没有⼈所具有的东⻄。⾃然随处施化,随处作育,都只是在内在联系之下、凭着内在联系⽽进⾏的——这种内在联系,对于⼈就是理性,因为不管在什么地⽅,只要他知觉到内在联系,他就发现有意义、思想内容、“充⾜理由”、系统——只是由于必然性、凭着必然性⽽进⾏的。不过这个必然性也并不是⼈⽅⾯的必然性,亦即并不是逻辑的、形⽽上学的或数学的必然性;总之,并不是抽象的必然性,因为⾃然实体并不是思想实体,并不是逻辑的或数学的形象,⽽是实际的、感性的、个体的实体,这个必然性是⼀个感性的,因⽽是离⼼的、例外的、不规则的必然性;由于⼈类幻想中的这些变格、例外,甚⾄于被看成⾃由、⾄少被看成好像是⾃由的⼀个产物的必然性。总之,⾃然只应该就其⾃身去了解;它是⼀个实体,这实体的“概念并不依靠任何划的实体”;只有在它身上,⾃在之物(Ding an sich),与为我之物(Ding ftir uns)之间的分别才成⽴;只有在它身上“⼈的尺度”是不应当也不能够⽤上去的,虽然为了使我们了解⾃然,我们拿⾃然的现象与类似的⼈类现象相⽐较,拿后者来表示前者,⼀般地将⼈类的表示⽅式和概念,如像秩序。⽬的、法则等,⽤之于⾃然,并且我们的语⾔的性质也必须⽤到⾃然上去,我们的语⾔只是建⽴在事物的主观的外表上⾯的。

第四节

对于⾃然中上帝智慧的宗教景慕,只不过是⼀时的狂热;它只是对于⼿段⽽发,⼀反省到⾃然的⽬的时,使销歇了。蜘蛛的⽹多么可惊羡!沙滩上蚁狮的漏⽃多么可惊羡!可是这些设备为了什么⽬的⽽设呢?为了求⻝物——⼀个被⼈降为单纯⼿段的⽬的。苏格拉底说,“别⼈”——这些别⼈是兽类或野蛮⼈——“为了吃⽽活,但是我为了活⽽吃”。花朵多么华美啊!花的结构多么可惊异啊!可是这结构、这华美为的是什么呢?只是为了光耀与保护那⼈会由于羞耻⽽加以掩盖、甚⾄由于宗教热忱⽽加以残害的性器官。所以⾃然科学家和理论家所崇拜所惊羡的、仅以⾃然⽣命为⽬的的“⽊虱和胭脂⾍的创造者”,并不是宗教意义下的上帝和创造者。不是的!成为宗教对象的上帝和创造者,只是⼈类的创造者,只是⾃别于⾃然⽽提升到⾃然之上的⼈类的创造者,在这个创造者身上,⼈意识到他⾃⼰,发现其中表现着使⼈的本性异于外界⾃然的那些特性,并且表现得和⼈在宗教中所想象的⼀样。路德说:“洗礼中所创造的、倒在婴⼉身上的⽔,也是⽔,但不是创造者的⽔,⽽是救主上帝的⽔。”我与动植物共有着⾃然的⽔,但不是洗礼⽔;前者使我同于其他⾃然物,后者使我异于其他⾃然物。然⽽宗教的对象并不是⾃然的⽔,⽽是洗礼⽔;所以宗教的对象也不是⾃然⽔的创造者,⽽是洗礼⽔的创造者。⾃然⽔的创造者必然本身是⼀个⾃然的实体,因此不是宗教的、亦即不是超⾃然的实体。⽔是⼀个作为感觉对象的、可⻅的实体,因此它的特性和作⽤并不引导我们到⼀个超感性的原因上;但是洗礼⽔并不是“⾁眼”的对象,它是⼀个精神的、不可⻅的、越感觉的,亦即只对信仰存在、只在观念中想象中存在并起作⽤的实体——因⽽这⼀个实体也需要⼀个精神的、只在信仰中想象中存在的实体为原因。⾃然⽔只洗净我⾁体上的污秽,洗礼⽔则洗净我道德上的污秽和罪恶;前者只解除我对于尘世暂时的⽣命的渴望,后者则满⾜我对于永⽣的要求;前者只有狭窄的、⼀定的、有限的效果,后者却有⽆穷的、全能的效果,有超越⽔的本性的效果,因此有使神性实体的不为⾃然限制所约束的本质现实化、客观化的效果,有使⼈类信仰⼒、想象⼒的不为经验和理智限制所约束的和⽆限制的本质现实化、客观化的效果。但是洗礼⽔的创造者是否也是⾃然⽔的创造者呢?这位创造者与⾃然的创造者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关系正如洗礼⽔对于⾃然⽔的关系;后者如果不存在,前者便不能存在;后者是前者的条件,是前者的凭藉。所以⾃然的创造者正是⼈类的创造者的条件。若没有⾃然⽔在⼿,怎能把超⾃然的效果与⾃然⽔结合起来呢?若不能⽀配暂时的⽣命,怎能给⼈永⽣呢?若不能使⾃然的元素听命,怎能使我这已归尘⼟的⾁体复⽣呢?可是除了那位有权⼒、有⼒量、只凭他的意志从⽆中产⽣出⾃然的以外,谁是⾃然的主宰呢?因此准要是把洗礼的超⾃然本质与⾃然⽔的结合解释成⼀个荒谬的⽭盾,便也要把创造者的超⾃然本质与⾃然的结合解释成这样⼀个⽭盾;因为在洗礼⽔与普通⽔的效果之间,正好有着超⾃然的创造者与如此⾃然的⾃然之间所有的那样多或那样少的关系。创造者所⾃来的泉源,就是超⾃然的神奇的洗礼⽔所⾃来的泉源。在洗礼⽔中,你只⻅创造者的本质,只⻅在⼀个感性实例中的上帝的本质。那么,如果你让创造者的本质亦即奇迹的本质存在的话,你⼜怎能否定洗礼的奇迹和其他的奇迹呢?换句话说:如果你承认创造的⼤奇迹,你⼜怎能否认⼩奇迹呢?当然吵,神学世界中的情形,正和政治世界中的情形是⼀样的:绞死⼩贼,放跑⼤贼。

表现在⾃然秩序、⽬的性和合法性中的天意,并不是宗教的⽆意。后者建⽴在⾃由上,前者建⽴在必然上,后者是⽆限制、⽆条件的,前者是有限制的、依靠着千万个条件的,后者是⼀种特别的、个别的天意,前者则仅及于全体和类,⽽将特殊和个体委诸偶然。有⼀位有神论的⾃然科学家说:“许多⼈(许多⼈?⼀切以为上帝不仅是⾃然的⼀个数学的、假定的起点的⼈)⼼⾥想,世界的保持,尤其是⼈类的保持,是直接的、特殊的,好像上帝⽀配着⼀切创造物的⾏为,依照他的喜好指挥万物。……不过我们根据对于⾃然律的考察,决不可能承认这种⽀配⼈类以及其他创造物的⾏为的特殊统治和管制。……我们从⾃然不甚照顾个别分⼦⽽认识到这⼀点。千万个个别分⼦在⾃然的丰富内容中毫不犹豫、毫⽆遗憾地牺牲了。……即在⼈类,也是这样。⼈类中活到两岁的不到⼀半,⼏乎在不知道曾经活过的状态下死去。我们从⼀切⼈——包括好⼈和坏⼈——的不幸与烦恼中认识到这⼀点,这⼀切与创造者的特殊的保持和协助是不能并存的。”但是⼀个并不特殊的统治,⼀个并不特殊的天意,是不能符合⼀个天意的⽬的、本质、概念的;因为天意应该取消偶然,⽽⼀个仅属普遍的天意正好要偶然存在,所以也就等于根本不是天意。所以,譬如说,⼈依照不同的年龄,有⼀定的死亡率,譬如⼀岁的婴⼉三个到四个中死⼀个,五岁的⼆⼗五个死⼀个,七岁的五⼗个死⼀个,⼗岁的⼀百个死⼀个,乃是⼀条⾃然中的“神圣秩序的法则”,亦即⾃然原因的⼀个结果,可是,正好这⼀个婴⼉死掉,⽽那三个或四个活下来,都是偶然的,并不是由这条规律决定的,⽽是有赖于⼀些别的偶然原因的。所以“婚姻是上帝的⼀个安排”,是⾃然天意繁殖⼈类的⼀条法则,因此对于我是⼀种义务。不过我是否应当娶这个⼥⼈,是否这个⼥⼈也许会由于⼀种偶然的⽣理缺陷⽽不能胜任或不能⽣育,⾃然的天意是⼀点也不告诉我的。正因为如此,因为正当这个法则应⽤在⼀定的特殊场合时,正当下决断的紧要关头,正当迫切之际,这个实际上就是⾃然⾃身的⾃然的天意使我陷⼊窘境,所以我要向⼀个更⾼的法庭控诉它,诉之于神的超⾃然的天意,神的眼睛正在⾃然之光照不到的地⽅照耀着我,神的统治正在⾃然的天意的统治宣告终结的时候开始实现。神知道并且告诉我,什么是⾃然置之于未定之乡、委之于偶然的事,他们是这些事的决定者。偶然——普通意义以及哲学意义的偶然——的事物、“实证的事物”、个别的事物。不可预⻅的事物、不可测定的事物的领域是神的领域,是宗教的天意的领域。⽽神托和祈祷就是宗教的办法,它教⼈怎样去使偶然的、幽晦的、不定的事物成为⼀个天意的、确定的或信任的对象。

伊壁鸠鲁说,诸神存在于众多世界之间的空隙⾥⾯。好极了;他们只存在于空的空间⾥,存在于现实世界与观念世界之间的空隙⾥、法则与法则的应⽤之间的空隙⾥、⾏为与⾏为的后果之间的空隙⾥、现在与将来之间的空隙⾥。神是表象出来的实体,是表象、想象中的实体,是那些因此严格说来不靠现在⽽存在、只靠将来和过去⽽存在的实体。靠过去⽽存在的诸神是不复存在的、死的、只是尚在⼈⼼和表象中存在着的实体,对于他们的崇拜,在许多⺠族中是全部的宗教,在⼤多数⺠族中是宗教的⼀个重要的基本部分。但是将来对于⼈⼼所起的作⽤,要远⽐过去来得⼤;过去只留给⼈平静的感觉,将来则使我们⾯;陆地狱的恐怖和天堂的幸福。因此从坟墓⾥爬出来的神本身只是神的影⼦;真正的活的神,⾬⽔、阳光、雷电、⽣死、天堂、地狱的主宰,其所以存在,也只是归功于那率制⽣死的恐惧和希望之⼒,这两种势⼒以表象中的实体照耀着将来的⿊暗深渊(意思是说:使我们想象到有主使者存在。——译者)。现在是最平淡不过的、完成了的、决定了的、永不能改变的、成就了的、排外的;在现在中,想象和实际打成⼀⽚;因此在现在中,神没有⽴⾜之处,没有⽤武之地;现在是⽆神的。但是将来则是诗的领域,是⽆限可能与偶然的领域——将来的事物可以如此可以如彼,可以如我所愿,也可以如我所虞;它还没有堕⼊不可变更的顽强命运;它还⾼悬在‘平凡的”实际与现实之上,⽽飘摇于有⽆之间;它还属于另外⼀个“不可⻅的”世界,⼀个不被重⼒定律约束、只被头脑活动定律⽀配的世界。这个世界便是神的世界。现在属于我,但将来则属于神。我现在存在;这个当前的、可是当然⽴刻就要过去的瞬间,神不再能从我身上剥夺去;已经发⽣的事,像古⼈所说过的那样,即使是上帝的全能,也⽆法使它不发⽣。但是我会不会在下⼀个瞬间存在?我的⽣命的下⼀个瞬间是不是依靠我的意志?还是与现在这⼀个瞬间有必然的关联?不是?偶然多到⽆法计数:我脚下的地板,我头上的屋顶,⼀个闪电,⼀颗枪弹,⼀块⽯头,以⾄于⼀颗我没有放进⻝道⽽放过⽓管的葡萄,每⼀瞬间都可以使现在这个瞬间永远与将要来的那个瞬间脱离关系。然⽽慈悲的诸神在防⽌着这种强暴的拆散;他们⽤他们灵⽓所造的不可毁伤的身体,填满了⼈身上会遭受到⼀切可能危害侵袭的孔隙;他们把将临的瞬间连接到过去的瞬间上;他们联络将来与现在;他们在⽆间断的衔接”中具备着、拥有着⼈们——有孔隙的神——仅仅在间隙中、仅仅间断地具备和拥有的⼀切。

慈悲是诸神的根本特性;不过,如果他们并不全能,如果他们并不能逃得了⾃然⽆意的法则、亦即⾃然必然性的锁链,如果他们并不在个别的、决定⽣死的情况下表现为⾃然的主宰,表现为⼈类的朋友和施惠者,如果他们并不⾏奇迹,他们怎能是慈悲的呢?说是诸神,倒不如说是⾃然给配置了⾁体的⼒量和精神的⼒量,使⼈能够⾃保。不过这种⾃然的⾃保⼿段是否永远⾜够呢?如果不是有⼀只超⾃然的⼿阻断⾃然秩序⽆情的进⾏,我不是要常常陷⼊⽆救的地步吗?⾃然秩序是好的;但是它是否永远好呢?譬如说,这⼀场久⾬,这⼀场久旱,是完全在⾃然秩序之内的,可是,如果神不援助,不取消这场旱灾,我。我的⼀家、这个⺠族本身不是要因此消灭吗?因此奇迹是与神的统治和天意不可分的.奇迹确乎是作为与⾃然不同的⼒量和实体的神的唯⼀证明、启示和现象;取消奇迹,就是取消神本身n诸种仿样不同于⼈呢?诸神与⼈本质上相同,其不同仅在于神是⽆限制的,⼈是有限制的,尤其是神是永远的,⼈只是暂时的、⽚刻的。⼈们活着——有⽣命是神的性质,有⽣命是神性的根本特性、基本条件——,可是不幸的很!并不永远活着,⼈们有死,⽽神则是不死的、永远活着的;⼈们也是幸福的,不过不是⽆间断地幸福,像神那样;⼈们也是善良的,但是并⾮永远善良;照苏格拉底说,神与⼈的区别,正在于神是永远善良的;照亚⾥⼠多德说,⼈们也享有思维的神圣幸福,但是在⼈的⽅⾯,精神活动却为其他的事务和活动所打断。所以神与⼈有着相同的特性、相同的⽣活规律,只是神没有限制和例外⽽⼈有限制和例外。正如来世的⽣命不是别的,⽽是不为死所打断的今⽣的继续,神的本质也不是别的,⽽是⼈的不为⼀般的⾃然所打断的本质的继续——不中断的、⽆限制的⼈的本质。但是奇迹和⾃然的作⽤是怎样分别的呢?正如神与⼈的分别情形⼀样。奇迹把⼀个在这个特别情况下并不是良好的⾃然作⽤或特性弄成⼀个是良好的或⾄少是⽆害的特性;它使我在不幸坠⼊⽔中时并不沉下去,并不淹死,使⽕不烧死我,使掉到我头上的⽯头打不死我,总之,使⼀时好、⼀时⽍,⼀时与⼈为友、⼀时与⼈为敌的实体变成⼀个永远善良的实体。上帝和奇迹仅赖出乎常规的例外⽽存在。神性是⼈的缺陷和限制的取消,正是这缺陷和限制引起出乎常规的例外,奇迹则取消了⾃然中的缺陷和限制。⾃然实体乃是决定了的,因此是有限制的实体。它们的这个限制,在异常的情形下,乃是它们之所以对于⼈有害的报由,但是这个限制在宗教的意义下并不是必然的限制,⽽是任意的、由上帝定下的限制,因此是可以取消的限制,如果⼈在急难时,也就是说,为了成全⼈的好处⽽需要取消的话。藉⼝奇迹与上帝的尊严和智慧不相称——上帝凭着这尊严和智慧,便从太初之始,⼀下就永远规定了、预定了万物最完善的情态——⽽否定奇迹,等于为⾃然⽽牺牲⼈类,为理智⽽牺牲宗教,等于在上帝的名义下宣传⽆神论。如果上帝所满⾜的⼈的要求和愿望,是没有上帝也可以满⾜的,是在⾃然原因的限度和条件之下满⾜的,因⽽上帝只在技术和⾃然能帮助⼈的时候帮助⼈,当医药⽆效时,他便停⽌帮助⼈,那么这样的⼀个上帝不是别的,就是隐藏在上帝名义后⾯的⼈格化的⾃然必然性。

信仰⼀位上帝,若不是信仰作为⼀个⼈性(主观的)实体的⾃然(客观实体),就是信仰作为⾃然实体的⼈性实体。前⼀种信仰是⾃然宗教、多神教,后⼀种信仰是精神⼀⼈类宗教、⼀神教。多神教徒把⾃⼰奉献给⾃然,给⾃然⼀只⼈眼和⼀颗⼈⼼;⼀神教徒把⾃然奉献给⾃⼰,给⼈眼⼈⼼以⽀配⾃然的⼒量和权威;多神教徒使⼈依靠⾃然,⼀神教徒使⾃然依靠⼈;前者说如果⾃然不存在.我就不存在:后者反转来说如果我不存在,世界、⾃然就不存在。宗教的第⼀条基本原则是在⾃然⾯前我算不了什么.在我⾯前⼀切都是神,⼀切都引起我的依赖感,⼀切都可以带给我幸福和不幸、安宁和灾害,虽然只是偶然地,但是⼈开始时并不分别原因和偶然的起因;因此⼀切都是宗教的对象。建⽴在这种⽆批判的依赖感的观点上的宗教,便是所谓拜物教,这是多神教的基础。另⼀⽅⾯宗教的结论则是在我⾯前⼀切都算不了什么,⼀切星⾠的庄严、多神教最⾼的神的庄严在⼈类灵魂的庄严⾯前都消失了,世界的⼀切威⼒在⼈⼼的威⼒⾯前都消失了,⼀切死的⽆意识的⾃然的必然性在⼈的有意识的本质的必然性⾯前都消失了,因为⼀切都只是为我的丰段。可是,如果⾃然出于它⾃⼰,不出于上帝,它就不是为我的。如果它出于它⾃⼰,因⽽它的存在的根据就在它⾃⼰之内,则它将正因此⽽有⼀个独⽴的本质,有⼀个原本的、不关联到我的、独⽴于我的“是”或本质。⾃然本身并⾮为它⾃身的东⻄,⽽是⼀个为⼈的⼿段;这个⾃然的意义,因此只是由创世才开始有的;不过这个意义却⾸先显现在⼈与⾃然发⽣冲突,譬如在急难中、在濒于死亡之际,⽽⾃然为⼈类的幸福牺牲的场合——显现在奇迹中。因此创造是奇迹的前提,奇迹是创造的结论、后果、真理。创造对奇迹的关系,正如种或类对特殊个体的关系;奇迹是⼀个特殊的个别的情况中的创造⾏为。换句话说:创造是理论;实践、理论的应⽤是奇迹。上帝是世界的原因,⼈是世界的⽬的,也就是说,上帝是理论上的第⼀实体,⽽⼈是实践上的第⼀实体。⾃然对于上帝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是他的全能的⼀个玩具——,只不过因为⾃然在危难之际,因为⾃然在⼀般情形下,不是什么与⼈过不去的东⻄,也不能有所不利于⼈。在创造者⾥⾯,⼈废弃了他的本质、他的“灵魂”的限制,在奇迹⾥⾯,他废弃了他的存在、他的身体的限制;在创造者⾥⾯,他使他的不可⻅的、思想的和被思想的本质成为世界的本质,在奇迹⾥⾯,他使他的可⻅的、实践的个体本质成为世界的本质;在创造者⾥⾯,他使奇迹合法化,在奇迹⾥⾯,他是只完成奇迹。因此在奇迹中,宗教的⽬的以感性的、通俗的⽅式达到了——⼈对于⾃然的统治,⼈的神性乃是⼀种⽿⽬昭彰的真理。上帝⾏奇迹,但是是应⼈的祈祷⽽⾏,并且虽然并不是应⼀个明显的祈祷⽽⾏,却是如⼈⼼意⽽⾏的,是应⼈最秘密、最内⼼的愿望⽽⾏的。萨拉(Sara,圣经中亚伯拉罕的妻⼦。——译者)当上帝在她⽼年还许给她⼀个⼩⼉⼦时发笑了,但是⽆疑地,即使在那时,后代还是她最⾼的意念和愿望。所以秘密的⾏奇迹者是⼈,不过随着时间的进⾏——时间暴露⼀切秘密——他将变成、也必须变成公开的、可⻅的⾏奇迹者。起初他接受奇迹,最后他⾃⼰⾏奇迹;起初他是上帝的对象,最后他⾃⼰是上帝;起初上帝只存在于⼼中、精神中、思想中,最后上帝使存在于⾁体中,不过思想是害羞的,感觉并不害羞,思想沉默不⾔,感觉公开⽽直爽地表示出来,因此它的表现如果与理性⽭盾,是要惹⼈笑的,因为在这种场合,⽭盾是显⽽易⻅的、不可否认的。这就说明了何以近代的理性主义者们耻于相信⾁体的上帝,亦即耻于相信可感的、显著的奇迹,⽽不耻于相信不可感的上帝,亦即不耻于相信不可感的、隐藏的奇迹。时候是会到的,到了这时候,李希登⻉格(Lichtenberg,⼀七四⼆——⼀七九九年,德国物理学家兼作家。——译者)的预⾔就要实现,对于⼀位⼀般的上帝的信仰,因⽽对于⼀位理性主义的上帝的信仰,将要被视为迷信,正和现在那对于⾁体的、⾏奇迹的、亦即基督教的上帝的信仰之被当作迷信⼀样,⾃然与理性的纯净光明将要代替简单信仰的圣烛之光、代替理性信仰的薄暮之光,来照耀⼈类,来温暖⼈类。

谁要是没有别的材料来构成他的上帝,只有B然科学、哲学或⼀般对⾃然的观察所供给他的材料,谁就只是⽤⾃然的材料来填充上帝,就把上帝不想成别的,只想成天⽂学、物理学、地质学、矿物学、⽣理学、动物学、⼈类学法则的原因或原则,但愿他也⽼⽼实实地摒弃上帝之名,因为⼀个⾃然原则永远是⼀个⾃然实体,并不是构成⼀位上帝的东⻄。正如⼀座被⼈弄成了⾃然博物馆的教堂,便不再是⽽且不再叫做上帝的殿堂,⼀个本质和作⽤只表现在天⽂学、地质学、动物学。⼈类学著作中的上帝,也不是⼀个上帝;上帝是⼀个宗教名词.是⼀个宗教的对象和家体.并不是物换的、天⽂的实体,总之,不是宇宙的实体。路德在桌边谈话中说:“上帝与礼拜是相关的双⽅,上帝与上帝的崇拜是连在⼀起的.⼀个不存在,另⼀个便不能存在.因为上帝必须永远是⼀个⼈或⼀个⺠族的上帝,并且永远是在关系陈述(Praedicamento Relationis)中,互相关照,互相关连。上帝要有若⼲向他恳求与崇拜的⼈,因为有⼀个上帝与崇拜⼀个上帝是连在⼀起的,是相关的双⽅,正如婚姻关系中夫与妻⼀样,没有⼀个便没有另⼀个。’因此上帝以崇拜他、祷告他的⼈为前提;上帝是⼀个概念或观念不依靠⾃然⽽依靠⼈并且还是依靠信教的⼈的实体;⼀个祷告的对象是不会没有⼀个祷告者的,也就是说,上帝是⼀个存在只与宗教的存在同在、本质只与宗教的本质同在的对象,所以这个对象不在宗教以外,不异于宗教,不独⽴于宗教⽽存在,它在客观⽅⾯所包含的,并不多于宗教在主观⽅⾯所包含的。声⾳是⽿朵的客观本质,是⽿朵的上帝,光是眼睛的客观本质,是眼睛的上帝;声⾳只对⽿朵存在,光只对眼睛存在;在⽿朵⾥你有着你在声⾳⾥所有的,有着颤动的、振动的物体,紧张的⽪膜,胶状的物质;在眼睛⾥你则有着感光的器官。因此把上帝弄成⼀个物理学、天⽂学、动物学的对象或实体,正如同把声⾳弄成⼀个眼睛的对象⼀样。正如声⾳只存在于⽿朵⾥,只对⽿朵存在,上帝也只存在于宗教⾥,只对宗教存在,只存在于信仰⾥,只对信仰存在。正如作为听觉对象的声⾳或声调只是⽿朵的本质,作为⼀个对象的上帝,作为⼀个只是宗教对象、信仰对象的上帝,也只表示着宗教的本质、信仰的本质。但是什么东⻄使⼀个对象成为宗教的对象呢?像我们所⻅的那样:只是⼈类的幻想或想象以及⼈⼼。你崇拜耶和华也好,崇拜阿⽐斯也好,崇拜雷神也好,崇拜基督也好,你和⻩⾦海岸的⿊⼈⼀样崇拜你的影⼦也好,你像年⽼的波斯⼈⼀样崇拜你的灵魂也好,你崇拜“丹⽥之⽓”(Flatus Ventris)或你的精灵也好,总之,不管你崇拜的是⼀个可感的或是⼀个精神的实体——都是⼀样的;宗教的对象只不过是某⼀个东⻄,只要这个东⻄是⼀个幻想的对象、感情的对象、信仰的对象便⾏;正因为宗教的对象就其为宗教的对象说,并不在实际中存在,反倒与实际⽭盾,所以它只是⼀个信仰的对象。譬如说,⼈的不朽或作为不朽的实体的⼈,是⼀个宗教的对象,但是正因为如此,它只是⼀个信仰的对象,因为实际所显示的正好与此相反,是⼈皆有死。信仰就是把不是的想象为是的,例如想象这幅图像是活的东⻄,这⾯包是⾁,这酒是⾎,也就是说,是它所不是的。因此,如果你希望⽤望远镜在天⽂学的天上找到上帝,或者⽤放⼤镜在⼀个植物园中找到上帝,或者⽤矿物学上⽤的锤⼦在地质学的矿⼭⾥找到上帝,或者⽤解剖⼑和显微镜在动物和⼈的肺脏⾥找到上帝,那就暴露了对宗教的最⼤的⽆知——你只有在信仰中,只有在想象中,只有在⼈⼼中找到他;因为上帝本身并不是别的,只是幻想或想象的实体,只是⼈⼼的实体。

“你的⼼是怎样的,你的上帝便是怎样的。”⼈们的愿望县挂样的.他们的神便是怎样的n希腊⼈有着有限制的神——就是说:他们有着有限制的愿望。希腊⼈并不愿意永⽣,他们只是不愿意⽼和死,他们并不愿意绝对不死,他们只愿意现在还不死——不快意的事临到⼈身上总是太早些——,只愿意不要在盛年死,不要暴死,不要痛苦地死;他们不希望享天福,他们只希望享幸福,只希望⽆牵累地、轻松地⽣活;他们并不像基督教徒那样不满他们受制于⾃然的必然性,受制于性欲、睡眠、饮⻝等需求;他们在他们的愿望中仍旧安于⼈性的限制;他们并不是⽆中⽣有的创造者,他们并不从⽔中造出酒,他们只是净化和蒸馏⾃然的⽔,循⾃然的途径把⽔化为神的液汁;他们并不从单纯的想象中,⽽从现实世界的材料中创造出神圣的、幸福的⽣活的内容;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地上建⽴起精神的天域。希腊⼈并不将神圣的、亦即可能的东⻄当作实在的东⻄的原型、⽬标和尺度,⽽将实在的东⻄当作可能的东⻄的尺度。即使当他们凭着哲学⽽将他们的神灵精致化与精神化了的时候,他们的愿望也仍然留在实际的基地上,留在⼈性的基地上。神是实在化了的愿望,⽽哲学家、思想家,就其为哲学家、思想家说,他们的最⾼愿望、最⼤幸福便是安静地思想。因此,希腊哲学家们的神——⾄少是那位最杰出的希腊哲学家、所谓哲学上的宙斯亚⾥⼠多德的神——都是安静的思想家;天福、神性寓于思想的⽆间断的活动⾥。不过这活动、这天福本身就是在这个世界之内、在⼈性以内——虽然⼈性是有间断的——的实在的幸福,⼀种确定的。特殊的、因此在基督教徒看来是有限制的、贫乏的、与幸福的本质相⽭盾的幸福;因为基督教徒没有有限制的上帝,⽽有⽆限制的、超出⼀切⾃然必然性的、超⼈的、世外的、超越的上帝,就是说:他们有着⽆限制的。超越的、超世间的、超⾃然的、超⼈类本质的、亦即绝对幻想的愿望。基督教徒愿意⽆限地⽐奥林普⼭的诸神优胜和幸福;他们的愿望是⼀个天堂,在这个天堂⾥⾃然的⼀切限制、⼀切必然性都告消除,⼀切愿望都得到满⾜,在这个天堂⾥,没有愿望、没有烦恼、没有创伤、没有⽃争、没有情欲、没有扰乱、没有⽇与夜、光明与⿊暗、逸乐与痛苦的轮转,不像希腊⼈的天堂所有的那样。总之:他们的信仰对象不再是⼀位有限的、⼀定的上帝,不再是⼀位有宙斯、波赛东或赫派司多等⼀定名号的上帝,⽽是那绝对的上帝,那⽆名的上帝,因为他们的愿望的对象不是⼀个有名的、有限的、尘世的幸福,不是⼀个⼀定的满⾜,不是爱情的满⾜,也不是优美⾳乐的满⾜,也不是道德⾃由的满⾜,也不是思想的满⾜,⽽是⼀个包括⼀切的满⾜,因此洋溢充沛、越过⼀切观念⼀切概念的满⾜,那⽆穷的、⽆限的、不可⾔说的、不可描述的天福的满⾜。天福与神性是⼀回事。作为信仰想象的对象的天福。⼀般地作为理论对象的天福,就是神性,作为⼼灵、意志、愿望的对象的神性;⼀般地作为实践对象的神性,就是天福。或者更可以说:神性是⼀个表象,这表象的本质和真相就是天福。天福的要求达到什么程度,神性的表象就达到什么程度——并不更超越⼀步。谁若不再有超⾃然的愿望,谁也就不再有超⾃然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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