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悲怆的生命
叔本华之人格与所为受到无数人谴责、嘲骂,但我要说:即使他罪无可赦,也情有可原……
伏尔泰说:“真正的天才,尤其是开辟新途径的天才,他们可以铸成大错而不受责难,这是他们的特权。”
我把伏尔泰的这句名言献给叔本华,大家自然明白为何如此。
格但斯克位于欧罗巴东部,波罗的海南端,是一个风光秀丽的海港,如今它是波兰共和国的造船和航海业中心,一座繁荣的大城。不过它从前也了不得,那时它的名字不叫格但斯克,而叫但泽,几百年来都是商业重镇,成群结队的商人和数不清的各类船只使它整天闹闹哄哄、忙忙碌碌。
海因里希·叔本华就是这些整天忙碌的商人中的一个。他有两个特点:一是热爱自由;二是意志坚定,头脑精明。可以说是个典型的资本家,靠着这些“优秀品质”,他挣了份不小的家业,成了一个阔佬。
然而令他感到美中不足的是,他还缺少一个继承人,好让他的商号发展壮大。
公元1788年2月22日,随着哇的一声大哭——那哭声就像是在向世界控诉一样:“谁叫你们把我带到这个可恶的人世来!”——海因里希先生有后了!他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叫亚瑟·叔本华。
海因里希给这个儿子起这在当时的德国有点儿古怪的名字,也许是因为他一向热爱自由,因此对当时全欧洲最自由的国度——英国——充满了热爱与向往。据说他为了让儿子获得英国国籍甚至想在儿子出生前将肚子大了的老婆送到英国去,只是因为她经不住颠簸,没到半路就病了,只好将她又送回了但泽。为了弥补没有获得英国国籍的遗憾,他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亚瑟。我们都听说过亚瑟王这个英国古代最有名的传奇般的国王及其那群了不得的圆桌骑士们的故事。
这个小亚瑟出身真是不错,不但父亲是阔佬,他的母亲,名叫约翰娜,更是当时一位非常有名的小说家,不过不是像歌德或者托尔斯泰那样的小说家,而要在前面加上“通俗”二字。但正因为通俗,她在当时既挣了大笔的版税稿费,又有了不小的名声。
若干年后,长大了的亚瑟不无得意地说:“我的父亲给了我意志,我的母亲给了我智慧。”
叔本华一生中的最早几年是在家乡度过的。作为有钱人家的孩子,自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啥有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童年有多么幸福,这主要是因为他的母亲。我们知道爱好文学的女孩子往往有一个共同特点——罗曼蒂克,总是不断地向往新的爱情,对丈夫和孩子的感情日子不长便淡掉了。因此打叔本华懂事起便没有体味过什么母爱。
小叔本华就在这种没有母爱,但并不缺少父爱的环境下在故乡但泽生活了生命中第一个五年。到1793年,由于这一年普鲁士人占领了但泽,但泽就此失掉了它的“自由市”身份,热爱自由的海因里希便不顾生意上的损失而逃离了但泽,迁居到了另一个城市汉堡。他大约丢掉了十分之一的财产。
在汉堡住了四年后,亚瑟的父亲为让儿子见见世面,也为了让他体会一下法兰西的自由气氛,将他带到了巴黎。我们知道这时法国的革命者们正闹得不亦乐乎,拿破仑正像早晨的太阳一样冉冉升起呢。
不过巴黎的浪漫气氛好像对叔本华没什么影响,他一辈子也没有显示出半点法国人的浪漫气质。这也许是因为他在那里只呆了短短两年的缘故吧。
两年后,也就是1799年,叔本华父子又回到了汉堡。这时亚瑟已经是一个11岁的少年,该上学了,叔本华先生便将儿子送进了龙格博士办的私立学校。
大家知道在西方国家办的公立学校同私人办的私立学校有什么区别吗?有两个区别:一是私立学校比公立学校办学质量好得多,二是它的收费也贵得多。因此只有阔佬家的子女们才上得起。亚瑟上的这个龙格学校是当时汉堡颇有名气的私立学校,有钱的商人们喜欢将儿子送到这儿。
老叔本华的目的本来是要儿子在这里好好学习经商之道,可惜的是这个爱子对做生意似乎毫无兴趣,读起生意经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是懒洋洋、有气没力的样子。做父亲的不由十分焦虑,担心自己一老生意上后继无人。他凭着商人的狡黠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一天他对儿子说,如果儿子肯好好学做生意,便带儿子来个环欧旅行。小孩子们哪受得了这样的诱惑!小叔本华也是,他忙不迭地答应了。
这样,从1803年5月起,老叔本华带着老婆孩子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旅行。
他们先到了荷兰,后来又到了老叔本华心目中的自由天堂英国。老叔本华还将这种对英国的爱原原本本传给了儿子,使叔本华也一生都爱英国人远胜于爱自己的德意志同胞。叔本华在英国一心学起了英文,这可比当初学生意经积极多了。
在英国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又回到了欧洲大陆。到1804年9月,在风景优美的奥地利住了一阵子后,终于回到了阔别十多年的故乡但泽。
叔本华在故乡生活了几个月,又听父命在一个大商人那里学生意经。第二年初,他回到汉堡后,继续在另一个商人那里学习经商。其实这时的叔本华已经满心不乐意将来做个商人了。他的志向已经不在于探讨挣票子的秘密,而是整个世界的奥秘了。只是不愿违背他所热爱的父亲的意愿,才做了自己所不愿做的事。他后来的经历将表明他这样做并没有错,正是这些经商之道替他以后的哲学生涯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何谓天才呢?天才并不是只通一面的人,而是有多方面才能的人,像达·芬奇或者康德那样的人,叔本华也是那样的天才中的一个,他虽然只学过很短时期的生意经,但以后的事实证明他的商业头脑之精明要超过许多一辈子做生意的人。
只是他仍不愿意在生意场上耗费所有的天才,他内心深处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做心爱的工作——哲学研究。
又过去了一段时光,叔本华已经17岁,是个青年人了。这年发生的一件令他终生痛苦的事却令他终生受惠,也令哲学永远受惠。
他的父亲,海因里希·叔本华,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也许还是他一生惟一真爱的人,在这年离开了人世。关于其父的死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死于意外,有人说是自杀的,至于自杀的原因,有人说是生意失败,有人说是因为妻子的不贞令他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总之是有一天,他从一间仓库顶楼的窗口跳到,或者是掉到了地面上一条水沟里,当即呜呼哀哉了。
父亲的死造成了对叔本华的一生有重大影响的三个后果:一是他不必再遵循父命去学生意经了;二是他得到了父亲的遗产,足以使他一辈子不必工作而过上体面的生活,这等于说他可以自由地、全心全意地研究哲学了,而不必像康德和黑格尔一样靠它来谋生;第三个结果是使叔本华与母亲之间的关系更趋恶化!由于此前母亲从来没有对他这个儿子表现出多少母爱,母子之间本来就恍若路人,父亲的死使叔本华与母亲之间简直成了仇人。这是1805年4月的事。
丈夫一死,约翰娜·叔本华女士就卖掉了原来的宅子,第二年干脆迁到了另一座城市——魏玛。为什么要到这里呢?只有一个原因,这里是当时德国的文化中心,大量骚人墨客麋集于此,其中包括伟大的歌德。
一到魏玛,约翰娜立即办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文艺沙龙,招待那些文人骚客,像太阳一样光芒四射的歌德也来了。由于约翰娜热情接待了他那出身女仆的妻子,歌德更成了沙龙的常客。歌德的妻子原来是歌德的女仆与同居者,后来当拿破仑的士兵们占领他居住的城市,并且闯进他的家中,使歌德一度面临生命威胁时,她站出来勇敢地挽救了危局,歌德出于感激而娶了她。只是她出身极寒微,在那个什么都讲门第的时代里即便是“歌德的妻子”也受到了“出身好”的贵妇名媛们的轻视冷落。现在约翰娜看在歌德的面子上热情接待了歌德之妻,使在当时就被看成是奥林匹斯山上的神一样的歌德走进了她的家门,也令她的沙龙顿时热闹起来。
主客之间有没有一段风流韵事呢?这就难说了,反正也有史家这样说过。不过约翰娜女士有情人是坛子里捉乌龟——十拿九稳的事。
叔本华看到父亲尸骨未寒,母亲就放浪如此,心里更加痛苦,对母亲的敌意也更深了;而母亲看到儿子如此对她,在她快乐的生活中成天插进一张苦瓜脸,也对这个儿子越来越恼火,不但谈不上有爱子之心,简直是恨子如仇了。
叔本华在这样的气氛里怎呆得下去?第二年就离家上学去了。他到了一个叫戈塔的地方,进了这里的文科中学,住在一个叫棱梭的教授家。这是1807年的事。
但在这所中学呆了一年后,他又离开了,回到了魏玛,进了这里的一所文科中学。在这里学习拉丁文,并大量阅读希腊、罗马古典作家们的作品,直到毕业,据说毕业成绩还相当出色。中学毕业后,下一步当然是上大学了。但令人惊奇的是,他没有进柏林大学,甚至没有学哲学,而是进的哥廷根大学。当然,这也是一座历史悠久、极负盛名的大学,是当时世界数学中心,伟大的“数学之王”高斯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了近半个世纪。当叔本华来到哥廷根时,高斯正是这里的太阳呢,就像歌德是魏玛的太阳一样。然而一贯喜爱数学的叔本华竟也没有选择数学系,而是选择了医学系。
在哥廷根,叔本华虽然读的是医学,但在解剖学之类的课程之外读了大量哲学书,特别是柏拉图的著作令他如沐春风。
他在哥廷根大学只呆了两个学年,到1811年9月便转学到了开张不久便名声鹊起的柏林大学。这时柏林大学有两个当时最有名的哲学家在做教授,一个是现代新教神学的缔造者和卓越的古典语文学家施莱尔马赫,另一个便是我们闻名已久的费希特。不过这两人的课叔本华似乎都不感兴趣,他觉得他们的学说各有缺点,他都不敢苟同。入学第二年他甚至同施莱尔马赫发生了争执,当然那还只是学生同老师之间的争执,像柳絮掉在水里,激不起什么波澜。
特立独行是天才们的共同特点,这倒也不必多言。何况叔本华在柏林大学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包括从那些他经常敌视的已经成名的哲学前辈们那里。
但他在柏林又没呆到毕业,到第三学年,拿破仑百日王朝的隆隆炮声也传到了柏林,爱惜生命重于一切的叔本华虽然一度购买了成套武器,想如费希特一样投入到争取民族自由独立的伟大战争中去,但那纯粹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就像醉酒后的胡言一样,酒醒后立即后悔了,他不但没有参加战斗,而且逃出了柏林,一直逃到德累斯顿。在那里呆了几个月后,又回到了魏玛的新家中,不管他有多讨厌这个地方,总之这里还是他的家,他的母亲和妹妹还生活在这里呢。
但这次的回家对于他并非好事,他同母亲的矛盾又加深了。他像一尊忧郁之神的雕像一样,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地坐在母亲的客厅里,对于本来整天只有欢声笑语的沙龙简直是一锅粥里的一只苍蝇,怎不令他罗曼蒂克的母亲厌烦得要死?她又怎能不将这透心的烦发表出来?而叔本华对成天只知道玩乐、风流韵事像她的头发一样多的母亲本来就既烦又恨了!终于有一天,两人的敌意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在一场惊天动地的争吵之后,两人彻底决裂,叔本华离开了魏玛,并且在有生之年再也没有见过母亲。这是1814年的事。
当然那造成两人决裂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在叔本华,而是在他的母亲,他母亲令人惊奇地对儿子没有丝毫感情,好像他没有从她子宫里出来似的。叔本华之所以对人生如此悲观,不能不说同他几乎从未体会到应当是人生最重要的爱——母爱——有关。就像杜兰特教授在谈到叔本华时所言:“一个从未经验过母爱的人,或者更糟的是,一个曾被母亲痛恨过的人,没有任何理由迷恋这个世界。”
以下是一封叔本华的母亲写给他的信,她写这封信的缘故是因为儿子说想来看看她。信中这位母亲说:
我希望听到你生活得幸福的消息,但我并不想亲眼见到。我不必对你隐瞒真情……我无论如何也不愿你到我这里来。我已经说过,我很难与你在一起生活。你那忧郁的心境,你对那些命定事物的抱怨,你那闷闷不乐的脸色,你讲的那些神谕一样的、没有人敢反驳的古怪见解——所有这一切都令我沮丧和烦恼……你对世上愚行的种种辩辞和对人类苦难的无尽悲叹,常常使我坐卧不宁、寝食难安。
在这位母亲看来,这样的信还是客气的呢。她很少给儿子写信,在这些少有的信中,与其说是关怀儿子,不如说是为了折磨他。在信中她把她作家的笔力大肆发挥,淋漓尽致地嘲讽儿子,有一次她在信中说:“我可以告诉你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但我遏止了这种愿望,因为我知道你怎样地爱思考人类的痛苦,我不愿让你得到满足。”为了告诉儿子少在她眼前露面,在另一封信中她说:“对我来说,你是难以忍受的负担。因此我不可能和你一起生活。”
母亲对儿子的态度也许就此决定了儿子对世界的态度,后来叔本华写道:“从我一开始思考问题起,我便觉得自己与世界很难和谐相处。”
在家里受到母亲的冷遇时,叔本华还是得到了有些人的青睐,其中就有沙龙的常客歌德。据说有一天当大家兴致勃勃地在客厅里谈天说地时,叔本华在一个角落里独坐。歌德对那些众星捧月般围着他并不时用怪异的目光瞄一眼年轻的叔本华的姑娘们说:“孩子们,让那个青年独自呆在那里吧。将来有一天他会超过我们所有的人。”
与母亲彻底决裂时,叔本华已经 26岁了,他已经在耶拿大学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博士论文题目叫《论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这时他已经锁定了自己的一生:他将把自己的生命之链牢牢地锁在哲学之门上。
离开母亲后他来到了德累斯顿。这是德国一座比较新的工业城市,大家可能听说过它,在它不长的历史上最有名的事也是它最大的苦难: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结尾时,盟国数以千计的战机将这座一度繁荣的城市彻底地摧毁了,全城被夷为平地,数以万计的平民被炸成了面粉。
在德累斯顿,叔本华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一件事情之中——写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这本惊世之作是如何诞生的只有叔本华自己知道,据他说这本书仿佛是神交给他的,就像耶和华在西奈山巅将律法授给摩西一样。对此他有一段动人的回忆:
在我的手里,主要是在我的思想里,正构思着一部著作,一种哲学,一种把伦理学和形而上学融为一体的哲学……这部著作在成长,正在慢慢地具体化,就像一个孩子在子宫里成长着一样:我不知道最先形成的是什么,最后又将形成什么……我看到了一个环节、一个容器、一个接着一个的部分,这就是说,我心不在焉地写下了……因为我知道,一切来自一个根源,这样就产生了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且只有这样,一个整体才能生存……我,坐在这里的我,朋友们认识的我,并不理解一部作品是如何诞生的,就像母亲不理解她体内的孩子是如何诞生的一样。我注视着它,并且像母亲一样说:“我害怕怀孕。”
这本书对于叔本华的意义又如何呢?他如是说:“我活着就是为了撰写这部著作,也就是说,我活在世上,所企求和所能奉献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已经完成了,其余的只是些次要的东西,我的生命和命运也是如此。”
叔本华搬到德累斯顿后,并没有马上动笔写《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而是先做了一些别的事情,例如做了许多的颜色学研究,在1815年完成了《论视觉和颜色》,第二年出版。这主要是受了歌德的影响:当他还在魏玛时,歌德常同他讨论颜色学问题。我们知道歌德自己也写过一本叫《颜色学》的著作,虽然这本书科学见解不多,错误倒是不少,但歌德自己对这本书却十分偏爱,据说甚至超过了对《浮士德》的爱。叔本华是在写完《论视觉和颜色》之后才开始写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到1818年3月就完成了初稿,因此它大约花了叔本华三年时间,也许不到。这本书长达50万字左右,作为一本通俗小说这样的速度当然算不上快,但作为一部哲学杰作来说,它的确够快了,也许真如叔本华自己所言,是一本神授之作哩!至少有不少内容是那神秘的灵感给他的,这我们只要读读就可以感觉出来。
这年叔本华刚好 30岁。
写完并且修改完《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后,叔本华就离开了德国,到意大利搞了一次长途旅行,好松弛一下紧绷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神经。大家知道,如果一根橡皮筋太长久地绷紧,就会失去弹性,脑神经也一样,如果太长久地绷紧就会失去智慧。
他漫游了差不多整个意大利,从水城威尼斯到但丁和达·芬奇的故乡,从千年之前就被火山岩浆淹没了的庞贝到千年之后依旧辉煌灿烂的罗马。
这年,也就是1819年年初,《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出版了。
出版者是一个叫F·A·布鲁克豪森的出版家,此后叔本华的著作几乎都是由他出版的,他死后由他的儿子继续出版。
这位出版家是个眼尖的家伙,他也许不能确定叔本华的著作是一部不朽杰作,但他却能预见到它必定不会畅销。因此当叔本华想向他索要稿费时,他不客气地回答说:稿费?我弄不好连印刷费都捞不回来哩!
他的话不幸言中了,《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出版后,不但没有热烈反响,简直连反应都没有,一句话,就像没有出版一样。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呢?不少人爱用社会背景来分析,认为是当时的社会背景令人们不喜爱读叔本华这样的悲观著作,就如杜兰特教授在谈到这一情况时所言:“贫困、疲惫的世界无法阅读自身的贫困与疲惫。”但实际上是如此吗?我们来看看这时的社会背景吧。
这个时候的普鲁士已经打败了拿破仑,德意志民族获得了独立与自由,而且德国统一的前景也已经进入人们的大脑,他们看到未来充满了希望,这种情形甚至一直要持续到百年之后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失败。在这整整一百年内德国乃至整个欧洲都在享受工业革命带来的繁荣昌盛,而社会改革的推行使得甚至最底层的老百姓也得到了好处。有关的详细情形大家可以参考《西方历史的故事》中《迅猛崛起的德国》以及《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两章。
而且退一步说,在1819年到1860年之间社会的苦难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何以就由大拒绝转到大接受《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呢?何以由无人理睬到处处喝彩呢?因此,从社会背景来分析一本哲学著作的被接受与否是不恰当的。
那么为什么叔本华的著作会在诞生之初遭受冷遇呢?首先我认为这问题并不重要,这只是一个事实,重要的是它毕竟得到了应有的承认。如果一定要讲原因,那可能是因为天才们的思想太具有超前性,因此无法立即得到普通人的认同,但这毕竟是“立即”而非“永远”,也就是说,他们的思想终究会得到认同。这就如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所言:
一般讲,最早想出新颖见解的人,远远走在时代前面,以致人人以为他无知,结果他一直湮没无闻,不久就被人忘记了。后来世间的人逐渐有了接受这个见解的心理准备,在此幸运的时机发表它的那个人便独揽全功。例如,达尔文就是如此,可怜的孟伯杜勋爵却成了笑柄。
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远不止一个,从马克思的《资本论》到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到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无不遭遇如此的命运。
其实,叔本华自己也并非没有认识到他的著作诚然伟大却可能受到冷落,因此他在《序言》中说了下面的话,他先大行欲擒故纵之计,劝读者不要为他的书“浪费一个小时”,接着却又“提醒读者”说:
……即令他不读这本书,他总还知道一些别的办法来利用它,此书并不下于许多其它的书,可以填补他的书房里空着的角落,书既装订整洁,放在那儿总还相当漂亮。要不然他还有博学的女朋友,也可把此书放到她的梳妆台或茶桌上去。再不然最后他还可以写一篇书评,这当然是一切办法中最好的一个,也是我特别要奉劝的。
我想多半是人们没有读到他这篇序言的缘故,所以尽管这本书很整洁,装订得也不错,但既没人将它送给博学的女朋友,又没几个人读它,绝大部分的书在书店的角落里躺了整整十六年后,被当废纸卖了。而他的《论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命运也好不了多少,它共印了500本,十年后还有350本躺在灰堆里哩。
自己杰作的遭遇使本来就有些乖僻不合群的叔本华更瞧不起人了。他后来在《生活智慧论》中说了好几句俏皮话来讽刺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凡夫俗子们,例如:“一头蠢驴去照镜时,你不可能在镜子里头看到天使。”还有,“当大脑和书相撞发出空洞的响声时,不能总是归咎于书吧?”
怎么样?够幽默吧!在这冷嘲热讽之中我们也不难感触到叔本华那苦涩的心灵。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叔本华正为自己的书无人喝彩而痛苦之时,一个新的危机突然从天而降。这年6月,当他还在国外时,接到妹妹的来信,信中告诉他一个致命的消息:保管着他们家财产的穆尔商号倒闭了!
这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因为他的全部财产都存在这家商号里,他是不打工的,当然也没有薪水,生活所需的一切开支都来自于他在这家商号投资所获的利息,倘若失去了这笔财产那他真只好喝西北风了!
他急急忙忙赶过去,商号虽然倒闭了,但并没有真的一个子儿无存,股东们答应归还他投资的70%。这本来是一个够优惠的条件了,叔本华的母亲妹妹都答应了,但叔本华就是不干,坚持一定要全数返还。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妙计,竟然从骨头里榨出了油来,收回了全部投资。
事后,他不由得意洋洋地自称自赞道:“一个人可以成为一个哲学家,而又不必因此就是一个蠢人。”
不过那些股东们虽然答应全额赔款,但叔本华真正拿到自己的钱还要等上几年,他当然还不至于断炊,不过仍感受到了当无业游民的不妥,决定弄个工作干干。
他能干什么工作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当然是去大学当老师啦。
到哪儿去做老师呢?当然是去柏林大学了。
这年,也就是1819年年底,叔本华向柏林大学提出了当老师的申请。他的申请不久便获得了批准,主要是因为他申请的可不是正式教师,例如教授、副教授之类——那连门儿都没有,而是私人讲师。关于这个给学校干活儿却不要学校给钱的特殊工作我们前面已经讲过了,这职位似乎是专给那些思想不同凡晌,一时得不到承认的伟人们安排的哩!从康德到黑格尔,从弗雷格到弗洛伊德都干过这活儿。
在叔本华前面的康德和黑格尔干私人讲师都获得了成功,最后荣升教授。叔本华是不是也有这运气呢?我们且拭目以待。
获得授课资格后,在1820年3月,叔本华开了第一堂课,先是试讲,题目叫做《论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讲的当然就是他的博士论文。讲的效果大概还可以,因此叔本华获得了由黑格尔签署的同意书。不久便正式开课了。
他给自己的讲座起了个颇为诱人的名字:《论整个哲学,或者论关于世界的本质和人的精神的学说》。每周五次,每次一小时,具体时间是每天下午5点到6点。
这个时间决定了讲座的命运。
叔本华是故意选这个时间的,因为他最不服气的黑格尔的讲座也是在这个时间举行,这也就是说,如果谁选了他的讲座就不能再选黑格尔的了,反之亦然。
我们在讲黑格尔生平时就说过,这时的黑格尔不但课讲得好,而且已经享有德国哲学界的帝王之尊了。大家猜猜在这种情况下叔本华想来争会有什么后果呢?
这种不自量力的尝试之命运可想而知,叔本华的教室里从来没超过3个人,几次讲座后更是空空如也了,他只好灰溜溜地偃旗息鼓,落荒而逃。
离开柏林大学后叔本华并没有离开柏林,他还渴望在这块德国文化的沃壤上开出几朵属于自己的奇葩,或者哪怕是生出小花小草也好。他密切地注视着所有的报刊杂志,像守财奴盯住金子一样,想从那上面找出几篇赞美他的文章来!
后来总算给他等到了一篇,而且是柏林大学的一位老师,名叫贝内克写的。叔本华不由喜上眉梢,以为他终于“得到承认”了。但仔细一瞧,不由气炸了肺!其实文章并没有骂他,不过是相当含蓄地批评他不该把康德以后的哲学,包括黑格尔,一概当成狗屎。但这在叔本华看来等于是在他脸上捆了一巴掌。他立即给那份报纸去了一封信,自然没客气话讲,编辑看了也许觉得有些过分或者不值得,就没有登。叔本华气上加气。大家猜猜他最后怎么做?他竟然出钱在一家报纸登广告回击贝内克那可怜的批判!
一个人竟然会用此种态度对待学术批评真是不可思议。我想这只能归因于叔本华太神经过敏了,而且他这神经过敏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人生经历的后果:童年经历、家庭生活早已使他的神经不那么坚强了,作品受到冷落之后更是郁悒难解。如今这小小的批评就像加给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他终于挺受不住了,做出了失常的反击,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我们愿意理解叔本华的话。
1822年春天,叔本华痛苦地离开了这个学术之都。
他不但离开了德国的首都,也离开了整个德国,又一次来到了总给他无限遐想的意大利。
他经过瑞士进入意大利,重游了米兰、佛罗伦萨、威尼斯等景色优美而又历史悠久的城市。他想,也许现在他得不到承认,但历史终究会承认他的,他应该等待。
在意大利四处浪游了一年后,他回到了祖国,到了另一座城市慕尼黑,住了下来。以后的一整年他将生活在这里。
这一年,得不到社会承认的痛苦姑且不谈,他身体上也不断地遭受种种疾病的折磨,痛苦不堪,最后他的右耳聋了。正当这时,母亲,这个应当说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又给了他沉重一击:这年7月,她正式宣布,剥夺儿子对她一切财产的法定继承权。
叔本华如何反应不得而知,但我相信他的内心必定十分痛苦,也许更痛苦的是:他不能,也无法述说这种痛苦,而只能将它深深地埋藏心底。
为了减轻身心的负担,他到了一个叫加斯泰因的地方,这里是德国有名的温泉疗养地。泡了几个星期温泉后,他感觉身体恢复了一点,就离开了,又回到了以前生活过好久的德累斯顿。不过几个月后再一次离开。令人惊奇的是,他又到了他的伤心之地柏林。
此后,叔本华好像与自己过不去似的,在这座压根儿不把他当一回事的城市一下生活了整整六年,从1825年直到1831年。
在这六年里他干了什么呢?他那二十几岁时就有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的创造之欲过早地离开了他。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有记录的事只是做了点儿翻译,例如将自己的那本《论视觉和颜色》译成拉丁文,好像有人读它似的,又将17世纪的西班牙哲学家巴尔塔萨尔·格拉西安的一些著作译成德文。这位巴尔塔萨尔·格拉西安并不知名,其著作几乎要被遗忘了,而叔本华却对他情有独钟。这也许是因为那也是一位如他一样的悲天悯人者吧,所谓惺惺相惜。
如果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吓走了他,叔本华也许还会在柏林呆下去。这场灾难我们在讲黑格尔时已经说过了:1831年,柏林发生霍乱,正如日中天的黑格尔突然死去了。叔本华一看这架势,哪还敢呆在这里,他飞也似的逃走了,一直逃到了在远远的南边的法兰克福。
为什么要到法兰克福而不去其它地方,例如慕尼黑呢?据说一路上叔本华将几个城市列成一张表,一一列上它们的优劣之处,经过比较,最后才选定了法兰克福。主要原因之一是这里的英国人多。喜欢英国人、讨厌德国同胞是叔本华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一个特点,我们不要忘了他的名字“亚瑟”是怎么来的。
叔本华是 1833年抵达法兰克福的,此时他年约45岁,却已经感到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老人了,无情的命运过早地催白了他的头发,也使他的心苍老了。他决定不再四海为家了,在此地度过余生。
在法兰克福,他依然每天辛苦创作,成果亦不少。如1836年发表了《自然界中的意志》,五年后又出版了《伦理学的两个基本问题》,1843年时他完成了另一部重要著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二卷。这些书也像他前面的著作一样,一出版便如泥牛入海。不过叔本华好像没有表现出多少失望,因为,经过如此长久的被社会冷遇之后,他已经习惯,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但这种情形意外地有了改观。
1851年,叔本华又写了一本《附加与补充》,当然就是对《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补充。对叔本华著作之销售业已绝望的布鲁克豪森拒绝出版。叔本华只好将之送到另一家小出版社。令人大出意外的是这本书竟然大受欢迎。
什么原因呢?也许是因为它有一点与叔本华此前的那些著作不同:通俗。
人们终于认识了叔本华的著作,发现这个被他们打入冷宫数十年的宫娥原来是一个绝代佳人!
叔本华终于得到了他毕生向往的荣誉,这里简录如下:
叔本华有了自己的忠实追随者,例如来自柏林的尤利乌斯·弗劳恩施泰特,他写了一本《关于叔本华的通信集》,又编辑出版了两卷本的《叔本华大辞典》和洋洋6大卷的《叔本华全集》。叔本华开始被公认为是有世界意义的哲学家和思想家。
叔本华有了自己的,但不是自己写的传记,作者是一位叫威廉·格维纳尔的作家。
一个叫伊丽莎白·奈的艺术家创作了叔本华的雕像,法兰克福市还举办了油画展展出他的光辉形象。
伟大的音乐家瓦格纳将自己的经典名作《尼伯龙根的指环》献给他,音乐家被称为“音乐中的叔本华”,而不是把叔本华称为“哲学中的瓦格纳”。
波恩大学开设了专门讲授叔本华哲学的课程。
他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出了第三版,受到空前欢迎,一时洛阳纸贵。
在他70岁生日时,德意志最高贵的学术团体——柏林皇家科学院——决定授予他院士称号,这是给予一个学者最崇高的荣誉。
可惜的是叔本华拒绝了。
是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他虽然很高兴,说“谁要是走了一整天,傍晚走到了,就该满足了。”但这荣誉的确太迟了,他已经行将就木。
而且胜利的喜悦需要与朋友亲人分享,但他却无人分享……
他没有亲人。他深爱的父亲早已逝去;他在人世血缘最亲的母亲事实上竟是最恨他的人;他还有一个妹妹,却几乎同他没什么关系,也几乎没有来往。
他没有朋友。叫化子还有三个穷朋友哩,但叔本华却的确是一个都没有。也很孤独的尼采在谈到他时都说:“他孑然一身,没有一个朋友,有一个与一个都没有之间,存在着天壤之别。”
他不信上帝。我们知道,一个孤独的普通人可以通过宗教的慰藉来解脱自己的痛苦。但叔本华却不是一个普通人,他不相信上帝,不但不信上帝,他什么都不信,如他自己所言:“最好是保持疑虑而不依靠信仰。”
这样一个没有亲人、朋友,甚至连上帝也不信的人如何过他的日子呢?我们来看看吧,看看他那曾遭无数人谴责嘲讽的日常生活。
在这里我要让时光倒流,从1833年倒流到1814年他永远离开母亲,迁居德累斯顿的日子。
刚到德累斯顿时,叔本华竭力麻醉自己的心灵,甚至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他经常身着华美礼服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同名媛贵妇们周旋。但不久便感受到了这种生活的虚空及心灵之痛苦,日日眉头紧锁。这种痛苦又造就了他许多的怪癖。例如,他怕有人乘他睡着后来谋害他,每天晚上都将一把手枪放在枕头下,枪已经上好了子弹,一扣扳机就能置人死地;他怕理发师为他刮脸时割断他的喉咙,绝对禁止理发师给他理发后刮脸;他深通病从口入之理,怕别人将传染病传给他,因此不管到哪家咖啡馆都带着一只特制的皮杯子,至于他要塞进嘴里的雪茄烟斗就更不准人碰了;他还怕有人来偷他的钱,将它们放到他认为小偷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他甚至于怕让别人知道他有多少钱,怎么花,因此用一般人不懂的古希腊文和拉丁文来记账;有趣的是,他还想了个高着儿,在房子里一些贵重摆设上贴了些假标签,大概是在贵重的瓷器上标明“普通花瓶”之类,您说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叔本华生平最遭人非议的事大概是1821年他在柏林发生的那件事了。据说有一天,他嫌邻居——一个女裁缝——吵了他,盛怒之下将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摔断了她的胳膊。这下可不得了,经法院判决,叔本华必须负担全部医药费,还要养她一辈子。这下该叔本华活受了!此后,这个再也不愁吃不愁穿的女裁缝整整又活了二十年,叔本华就这么养了她二十年!当她终于死了时,大松了一口气的叔本华在当天的日记上写下:“老妇死,重负释。”
因为如此残忍,叔本华遭受了百年的攻击,从来没有人为他辩护过。我想探讨一下叔本华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虽然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但至少还不是一个恶棍啊,为什么要行这样非同寻常的恶事呢?我想这有两个原因。前面我们已经知道,这时正是叔本华在柏林大学开课,想同黑格尔一决高下,结果输得精光,连课都开不下去了的日子,心里之痛、烦、恼可想而知。一个人在痛苦、孤独、烦恼到了极点时,就会有一些疯狂的举动,甚至真的疯起来——就像那位伟大的尼采一样。我想,要是我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定也会做出什么坏事来哩!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他有一个最大的怪癖便是特讨厌噪声,人要是一吵他,他就会像老虎被人拔了胡子大怒而起。他曾写道:“我历来认为,一个人能容忍的噪音的大小与他的智力成反比,因此,声音能作为一种很好的度量智力的工具……一切多余的费力,如敲、砸、来回折腾,在我的一生中,每天都是一种煎熬。”这两个原因凑在一起,我想叔本华做出那样的恶事来,即便罪无可赦,也是情有可原了。
1833年到了法兰克福之后,整整二十七年间他成了康德第二,尽量过有规律的日子。
每天,他起床后,先洗个冷水澡。接着吃早餐,内容是一杯浓浓的咖啡。接下来开始工作了,主要是写作,因为这是他一天中脑子最清醒的时候。工作大约三小时后便准备吃午饭了,不过午饭前他还要松松筋骨,好多吃一点,办法是吹半个小时长笛。至于吹得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大概不赖,因为他本人是最恨噪音的。此后就去吃午饭了。他没有家,当然也没有人替他做饭,他总是去当地一家叫安格拉特的饭馆吃,这里的菜很合他的胃口。他是一个美食家,总是食不厌精,那饭量也很惊人。据说有次一个新顾客看到他面前小山一样的食品,很是惊讶,便站在对面看个不停。叔本华看了他一眼,很冷静地说:“先生,你似乎对我的胃口感到吃惊。确实,我的饭量是你的三倍,但我的智慧也是你的三倍。”
午饭后,他又回到家里,他总在旅馆的一楼,因为他怕失火难逃出,再喝杯浓咖啡。然后开始下午的工作了,一般是读书看报。一直看到傍晚开始散步的时候。
这时他便带着他的那只卷毛狗走上了法兰克福的大街。他的小狗在法兰克福街头是很有名的。它就像叔本华的影子一样,总是同主人形影不离。当主人在家时它便躺在主人专门为它准备的那块价格不菲的黑熊皮上,像个老爷,而叔本华则像最忠实的仆人一样按时替它准备一日三餐。当主人出门时,它便大模大样地跟在后面,一副高高在上、旁若无人的样子,也像主人一样。市民们便将这条狗叫做“小叔本华”,叔本华自己则称它“你这个人”,或者也有人说它叫“艾特玛”,这是古印度人的话,意思是“宇宙精神”。
它是叔本华在世界上惟一的朋友和伴侣。
散完步后,叔本华便带着“宇宙精神”到别的餐馆用晚餐了。他常常会跟侍者开一个玩笑:他将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币放在桌上,按一般客人的习惯,等于是将这枚金币饭后送给侍者做小费。侍者心中不由大喜过望,格外殷勤地侍候哲学家。但当饭一用完,他便又将这枚金币收进了口袋。
晚饭后叔本华一般会去搞搞娱乐活动,例如去看场歌剧,或者听场音乐会,然后回家睡觉。
这就是叔本华整整二十七年的生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这最后一天是1860年9月21日。这天,他像往常一样独自喝过早餐的咖啡,不过却没有起身去写作。这是很奇怪的事,所以房东太太过来看看,发现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