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一场
歌队长
来吧，长老们，让我们坐到
这古老的王宫前，
认真仔细地商量，
情势需要我们这样做，
国王薛西斯现在究竟怎样?
大流士之子，
我们的同宗后裔——
是紧挽弓箭获得了胜利，
还是装有锐尖的戈矛
更有力量?
(见王太后阿托萨乘辇上)
有如神明的璀璨目光，
国王的母亲乘辇前来，
我的太后，我跪地迎接。
现在让我们一起迎驾，
向她致辞问候。
歌队
波斯人民的腰带低束的至尊的太后，
薛西斯的尊费母亲，大流士之后，你好!
你会永远是波斯神的王后，波斯神的母后，
只要古老的神明未厌弃我们的军队。
阿托萨
我也是为此来到这里，离开黄金的
巍峨宝殿和我与大流士的共同寝间。
忧虑也折磨着我的心灵，我直言相告，
尊敬的朋友们，我的心中也不无恐惧，
担心那丰盈的财富掀起了滚滚战尘，
却把大流士和神明共创的幸运足下毁。
由此我心中产生了双重难言明的思虑：
没有强大人力的财离不值得羡慕，
没有巨大财富的人力也不会闪光。
我们财富充盈，但却为眼睛担忧，
我把主上的安康视为宫廷的眼睛。
现在情势如此，波斯忠诚的长老们，
我请你们做我的参议，发表意见，
因为一切忠心的见解全赖于你们。
歌队
请你放心，我们的太后，你无需
用言语或行动激励我们为你效力，
你要我们做参议，我们会尽资。
阿托萨
我夜间常常陷入各种梦境，
自从吾儿装备了庞大的军队，
立意去蹂躏伊奥尼亚人的国土。
但我却未见过如此清晰的梦境，
就像昨夜里那样，我这就相告。
我梦见两个衣着漂亮的女子，
看其中一个身着波斯服式，
另一个身穿多里斯式服装，
身材比现今的人们高大很多，
貌美无瑕，两人是同宗姐妹。
命运注定她们一个以希腊
为故邦居住，另一个生活在异邦。
在我看来，她们互相发生了
某种争执，我的儿子知道后，
进行劝阻安慰，把她们双双
驾于轭下，用皮带系住颈脖。
其中一个以这种处境为荣耀，
让自己温顺地听从缰辔的约束；
另一个却极力挣扎，用手折断了
驾车的辕具，拖着大车迅跑，
挣脱了辔头，把辕轭折成两截。
吾儿被摔下车来，父亲大流士
怜搁地站在他身旁，他看见父亲，
疯狂地扯碎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就是我昨夜里看见的那梦幻。
在我起床后，我用明澈的泉水
洗过双手，捧着献祭的礼品
站在祭坛前，虔诚地给禳灾的神明
敬献祭品，如习俗要求的那样。
这时我但见一只老鹰向福波斯的祭台
逃来，朋友们，我惊恐得默然肃立。
随即我又看见一只鹞鹰飞翔着，
展翅扑来，用利爪抓住老鹰脑袋。
那老鹰惊恐得趴下任敌人宰杀。
我览了这情景心中充满惊恐，
你们听了也惊惧。你们知道，
吾儿若得胜，那他会受人称羡；
他若失败，也无需承担责任；
他若能平安归来，仍然是国君。
歌队
国母啊，我们不想用言词过分吓唬你
或者赞赏你.如果你梦见了什么恶兆，
那你应虔诚地祈求神明消灾禳难，
为自己，为孩子们，为城邦和所有的朋友，
祈求一切顺利。然后应该用蜜酒
向地神和众亡灵祭奠；真诚地感动
你的先夫大流士，你说夜间曾梦见他，
让他从地下把幸福送给世间的母子，
把不祥仍然牢牢地禁锢在昏暗的幽地。
这就是我对你发自内心的善意劝告，
我们但愿你一切都会顺遂圆满。
阿托萨
无论如何，你第一个为我释梦，
满怀善意地为我和宫廷说出这些话。
但愿一切顺利。你建议的祭奠事宜，
待我回到宫里，定当对神明和地下的
亲人们行礼如仪，可现在我很想知道，
朋友们，人们称说的雅典究竟在何方?
歌队
远在我主赫利奥斯下沉的地方。
阿托萨
那我的儿子为何还想占领那城邦?
歌队
为了好让整个希腊都臣服于国王。
阿托萨
他们有怎样庞大的军队保护白己?
歌队
那支军队曾给米底亚人造成灾难。
阿托萨
此外还有什么?家中有许多财富?
歌队
他们有一种银子源泉，大地的宝藏。
阿托萨
他们也善于挽弓施放锐利的箭矢?
歌队
不，他们有近战的戈矛和护身的盾牌。
阿托萨
谁是他们的领袖，统率他们的军队?
歌队
他们不是他人的奴隶，不听从于任何人。
阿托萨
他们怎么能抵御外邦进攻的敌人?
歌队
他们甚至摧毁了大流士的众多精锐。
阿托萨
你这话令出征士兵的父母们听了恐惧。
歌队
我看你很快就可以知道一切真情，
因为有位波斯人跑来，我们可向他
打听确实的消息，不管是吉是凶。
(报信人匆匆跑上)
报信人
全亚细亚大地的所有城邦啊，
波斯国土，无数财宝的贮地啊，
怎么仅一击便摧毁了无穷的福运，
便使波斯人的花朵败落变凋零!
天哪，第一个报告凶信真苦啊，
波斯人啊，但仍需报告所有的
不幸——蛮族军队已全军遭覆灭!
歌队
(第一曲首节)
不幸，不幸啊，这消息
凄惨，令人颤栗，
波斯人啊，不幸啊，哭泣吧，
知道这悲惨的灾难!
报信人
那里的一切确实就这样结束了，
未料想我自己却能侥幸地生还。
歌队
(第一曲次节)
长久，长久啊，这样地
长寿，对于老年人
太长久，因为他不得不
听到这意外的灾难。
报信人
我却是身临其境，非道听途说，
波斯人啊，我可以向你们叙说这灾难。
歌队
(第二曲首节)
可悲，可悲啊，我们那
庞大的混合军队，
徒劳地从亚细亚大地
去到希腊国土。
报信人
无数可怜地倒下的尸体充满了
萨拉弥斯及其附近的各处海滩。
歌队
(第二曲次节)
可悲，可悲啊，你是说
我们亲人的遗体
在灰海上随波浪沉浮，
身若双层袍褂。
报信人
弓箭毫尤用处，双方的战船
互相撞击，我们的军队遭覆灭。
歌队
(第三曲首节)
为可怜的波斯人哭泣吧，
放声悲恸吧，
他们已全部死去，
天哪，大军彻底殒灭。
报信人
听见萨拉弥斯这名字便恨满心头，
啊，想起雅典城便不禁悲伤哭泣。
歌队
(第三曲次节)
雅典城真令人痛恨哪，
人们会记住它，
它使许多波斯人
变成很儿，成为孤孀。
阿托萨
我久久地沉默不语，惊恐于
这场灾难，因为这灾难重大得
使人滩以说话或者细询问。
但凡人对各种不幸都得忍受，
那都是神明差遣。请控制感情，
说说那灾难，尽管悲伤不幸——
谁还没有死去，我们该哭悼
哪位将领?他受命统率军队，
却已死去，离开了自己的职位。
报信人
薛西斯本人还活着，看得见阳光。
阿托萨
你这话对于我的家庭有如
巨大的光亮，暗夜后的明亮白天。
报信人
统领万骑的阿尔滕巴瑞斯掩死在
西勒尼亚无情的陡峭岩岸旁。
那统领千兵的达达克斯受矛击，
从战船轻轻一跃，掉进了海里。
大夏人的婚生首领特那贡现今
游荡于埃阿斯的层浪扑击的海屿。
利莱奥斯、阿尔萨墨斯，还有
阿尔革斯特斯他们也被制伏，
正在饲鸽岛周围撞击着硬土。
来自埃皮尼罗河流水附近的
阿尔克透斯、阿杜埃斯和持盾的
法尔努科斯倒在同一条船上。
那克律塞的马塔斯也已战死，
他统率一千步兵，三千黑骑，
临死时把他的浓密胡须染红，
把皮肤也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阿拉伯人马戈斯和大夏人阿尔塔贝斯
也死在那里，成为那荒土的移民。
阿弥斯特里斯和擅长投掷重矛的
安菲斯特柔斯、令萨尔狄斯悲痛的
勇敢的阿里奥马尔多斯、密西亚人塞萨墨斯、
统率二百五十条战船的塔律比斯，
出生于吕尔涅索斯，一位美男子，
全都不幸地死去，躺在那里。
叙埃涅西斯，勇敢者中的勇敢者，
基里基亚人的首领，他一人对敌人
便构成威胁，也已光荣地倒毙。
我虽给你们列举了这许多统帅，
但灾难无数，我只报告了一部分。
阿托萨
啊，我听到了最不幸的消息，
这是波斯人的耻辱和巨大悲哀。
现在请回到原先的话题告诉我，
希腊人竟然有那么多的船舰；
以至于胆敢和波斯人作战，
采用船舰撞击船舰的战术?
报信人
若按船舰数量，我们蛮族人
无疑强过他们。希腊人拥有的
战船总数约为三十的十倍数，
此外还有十艘精造的船舰。
正如你清楚地知道，薛西斯却统率
战舰千条，此外尚有快船
二百零七条，这就是力量对比。
你不会认为我们在这场战斗中
弱于对手，但神明却毁灭了军队，
使命运的天秆变沉重失去平衡。
神明们拯救了女神帕拉斯的城邦。
阿托萨
这就是说雅典城没有被摧毁?
报信人
人民存在，这是最可靠的保障。
阿托萨
请你告诉我，海战如何开始?
战斗由谁发动，是由希腊人，
还是我的儿子，仗恃战船多?
报信人
尊贵的王太后，是由于出现了报仇神
或某个恶魔而开始了整个灾难。
有一个希腊人从雅典军中跑来，
对你的儿子薛西斯这样报告，
称说是日夜晚的昏暗降临时，
希腊人不会再留驻，他们会登船，
坐上划桨的长凳，各奔一方，
偷偷地逃跑，只求得救活命，
国王听完禀报后，未曾理解
那个希腊人的阴谋和神明的妒忌。
立即对所有的船长发布命令：
当太阳不再用光线烧烤大地。
昏暗笼罩苍穹的辽阔空宇时，
他们必须把船舰入列成三排，
把住海口和波涛汹涌的海峡，
其他战船围住埃阿斯的岛屿：
要是希腊人逃脱了悲惨的命运，
偷偷地为船舰找到逃跑的出口，
那时舰长们就会失去脑袋。
他这样命令，怀着喜悦的心情，
因为他不知道神明们的意图。
人们秩序井然地服从命令，
晚餐准备就绪，水手们个个
把划桨牢牢套上坚固的桨架。
待太阳的光芒终于彻底隐去，
黑夜降临，所有的兵士和划手
便火速登上船，个个全副武装；
长长的船舰列成队，互相召唤，
航行于海上，保持自己的方位。
各个舰长让舰上的所有人员
坚守自己的岗位，通宵不眠。
黑夜渐渐消逝，希腊军队
丝毫没有偷偷地开船离去。
当驾驭白马的白天重新照耀
整个大地，一切清楚地显现时，
首先从希腊军营发出了阵阵
高声呐喊，有如庄严地歌唱，
岛上的岩石发出冲天的问响，
蛮族人个个心中充满恐慌，
心智陷入迷茫，因为希腊人
唱起庄严的战歌并非为逃跑，
而是要精神激越地投入战斗，
号角声燃起每个人的战斗热情。
这时船桨喷器着拍击水面，
划手们按口令划动深深的海水，
很快地一切显现，清楚可辨。
他们的右冀首先航行在前，
阵势井然，整个舰队随后，
迅速航来，人们听见一片
宏亮的呼喊：“希腊子弟们，前进啊，
拯救你们的祖国，拯救你们的
妻子儿女、国家的祭坛庙宇、
祖先的坟茔，为自己的一切而战!”
我们的波斯语言声音嘈杂，
回应他们，时机不可拖延，
铜饰的船艏立即互相冲撞，
一艘希腊船首先开始撞击，
撞坏了一条腓尼基船的后艄，
其他船舰也开始互相冲撞。
起初波斯舰队的溪流般阵线
尚能坚持，但当狭窄的海面
挤满了船只时，便无法互相救援，
且自己的战船的包铜船艏撞击起
自己的船舰，把整个桡架撞毁。
希腊船舰清楚地看出了时机，
围住我们攻打，一条条船舰
被仰面撞翻，大海看不见水面，
飘满了破船碎片和人的尸体，
海滩和礁石也处处布满了死者。
所有的船舰纷乱地划桨逃遁，
只要蛮族船舰上尚有人幸存。
希腊人如同拍打金枪鱼或落网小鱼，
用被折断的桨片或破碎的船板
打击、砍杀我们，呻吟和哀号声
浑然一片，响彻整个海面，
直到黑夜降临，遮住一切。
苦难无数，即使连续十天
不停地叙述，也难给你叙说完。
你可以明白一点，那就是从未曾
在一天之内有那么多人死去。
阿托萨
啊呀呀，辽阔无际的苦难大海
毁灭了波斯人和所有的蛮族人种。
报信人
你所知道的尚不及灾难的一半，
他们还道受了如此巨大的不幸，
沉重得双倍于刚才述说的灾难。
阿托萨
还有什么灾难比这更可怕?
诸告诉我，你看是什么灾难
远比这些更沉重，降临于军队。
报信人
波斯人中所有那些风华正茂、
心灵最勇敢、门第最为高贵、
对围王本人永远最忠心的人，
全都耻辱地、不光彩地死去。
阿托萨
朋友们，我真不幸，遭这样的灾难!
你倒说说，他们死于什么样的厄运中?
报信人
萨粒弥斯前面有一座海岛,
面积不大，无适宜海船的港湾，
潘神好歌舞，常来到陡峭的岩岸前。
国王把他们派往那里，为的是
当溃败的敌人弃船登岛逃命时，
好截杀轻易可制伏的希腊军队，
同时可救援海峡中的友军登岸，
但国王对战斗的发展估算错误。
神明把海战的光荣赐给希腊人。
在这一天，希腊人周身披挂
精铜制作的铠甲，从船舰跳下，
把小岛围住，人们茫然无措，
何处可逃遁，敌人挥手掷来
无数的石块，从绷紧的弓弦飞出
密集的箭镞，把我们成批杀死，
最后敌人一起呐喊着冲来，
凶猛地砍杀不幸的人们的肢体，
直到把所有的波斯人全都杀光。
薛西斯看见这灾难，不禁号啕，
因为他当时坐在海岸旁的山顶，
从那里可清楚地看见全军激战。
国王扯破了王袍，放声大哭，
立即命令在陆上作战的军队
纷纷退却。除了上述不幸外，
这就是你应该悲叹的惨痛灾难。
阿托萨
啊，可恨的潘神，你竟然成功地
蒙骗了波斯人的意愿。吾儿遭到
光荣的雅典人的惨痛报复，难道
蛮族人在马拉松还未足够地遭杀戮！
我的儿子本想去报仇雪耻，
结果却为自已招来这许多不幸。
请你告诉我，你是在何处离开了
幸免于难的船只?请你说清楚。
报信人
那些幸免于难的船舰的舰长们
赶紧顺着风向,混乱地逃窜。
其余的军队在波奥提亚人的地域
遭到覆灭，他们有的在甘泉边
忍渴受折磨，有的艰难地喘息着，
徒然地经过福基斯人的国土，
多里斯人的土地和墨利斯海湾,
斯佩尔克奥斯河灌溉那里的平原。
然后阿开亚大地的辽阔平原
和特萨利亚城市接待了我们，
我们受尽了饥饿。许多人在那里
死于饥渴，当时饥渴并存。
我们来到马格涅西亚地域
和马其顿国土，经过阿克西奥斯渡口、
波尔柏芦沼、潘盖奥斯山
和埃多尼斯土地，神明在那天夜里
让冬寒提前到来，封冻了圣洁的
斯特律蒙河水。先前从没有
向神明虔诚地祈求习惯的人们
这时却向大地和苍天顶礼膜拜。
军队反复地祈求神明之后，
开始通过业已封冻的河面。
我们中那些在神明射出光芒前
越冰渡过河道的人保全了生命。
待太阳的光轮发出明亮的光辉，
燃起炽烈的火焰，融化了冰道，
士兵们便紧挨着纷纷掉进河水里。
那些很快便断了气的人倒也幸运。
其余幸免于难地存活的人们，
经受种种艰难，穿过特拉克，
仓皇地逃窜，人数寥寥无几，
返回故土，好让波斯人的首都
悲痛哭泣，盼望国家可爱的青年。
这一切完全是真实，神明降给
波斯人的灾难，有许多我还未说及。
歌队长
你这降福的恶神啊，你用双脚
多么沉重地践踏了全波斯种族!
阿托萨
我真不幸啊，波斯军队已覆没!
昨夜我所见到的清楚的梦兆啊，
你非常清楚地显示了种种灾难。
(对长老们)
你们都非常虚谬地解释了那梦幻。
不过既然你们那样地解释它。
因而我想首先去祈求众神明。
然后从宫里出来，带来麦饼，
那些献给地神和亡魂的祭品，
我知道已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
惟愿其余的事情能吉样如意。
面对发生的不幸，你们应该
仔细商量，提出忠心的建议。
如果我儿子先于我回到这里，
请你们劝慰他，把他送进宫去，
免得他在这些不幸上又添新不幸1指他可能自杀。
(阿托萨下)
